躺在冰冷地手術台上,雙眼直視著純白的天花板,鼻間充斥著消毒水味,其中隱隱約約摻雜著一縷廣藿香,他撫摸過自己的腺體,心中五味陳雜,這裏以後將散發出不屬於他的信息素。旁邊的麻醉師做著準備工作,溫柔地道,“手要拿下來了哦。”宋卿微側臉,目不轉睛地望著麻醉師把針管裏的麻醉劑緩緩推進滯留針中,手腕刺痛,他想皺眉,可他的眼睛越來越無力,他眨動地頻率逐漸減少,漫而無邊的黑暗籠罩住他,掉入無聲的沼澤,感官一同被淹沒。他仿佛做了一場夢,短暫而又清醒的夢。那是天朗氣清的一天,宋卿昏昏欲睡坐在教室裏,講台上的教師又在孜孜不倦地訓著人,那一聲一聲地念叨堪比催眠曲,誘地宋卿直想打嗑睡。同桌的聲音悄息息地傳過來,宋卿聽不清,但他的大腦清晰地告訴他,同桌是在邀請他逃課,理由是學校裏來了位顏正聲好的年輕教授。宋卿聽著頓時來了精神,支支吾吾說著什麽話,宋卿的腦子卻分辨不出來,他的腳不受控製地跟著同桌貓著腰,往後門逃去。隻差最後一步就要踏出去了,他的腳猛地就像被釘在了地板上,寸步難行。同桌慌裏慌張,害怕被老師發現,低聲催促。宋卿也想走,但他怎麽都挪不開步子,同桌不敢再等,先一步跨了出去。宋卿沮喪,他想放棄逃課的想法,隨後他就聽到外麵傳來一聲輕笑,聲音低啞充滿磁性,“小朋友,逃課呢?”這句話竟然是解除魔咒地法術,他瞬間能動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邁出去,他想看看這位聲音的主人,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餘光瞟到了兩道身影,一道是同桌,另一道斜倚在欄杆邊,筋骨分明地手指間夾著一根香煙,煙頭繚繚飄著白霧,宋卿想一探究竟,他心癢難耐地把目光飛速往上挪,就要看到了,可…“宋卿!你在幹什麽!”老師發現了他,他還想繼續看,可老師像是會瞬間轉移,轉眼就到了他身後,把他拎了回來。宋卿哀求著老師,他隻想看一眼,就一眼。可老師無情堅定地拒絕了他,力大無比地把他按在了坐位上。他瘋狂掙紮,“求求你老師,求求你!”分明離得很遠,可掙紮中的宋卿清晰地聽到了聲音主人,開始動腳步要離開這裏了,他更著急了,眼淚控製不住地流,“老師我求求你,我就看一眼!”腳步聲逐漸變小,就快要沒了,宋卿依舊動不了,他絕望地聽著沒了音落,他聲嘶力竭地哭喊,哀求聲音地主人,像是溺水地人拚盡全力想要抓住救命稻草,“別走,別走!”“求求你!別走!!”“求求你!”他哭得漸漸沒了力,聲音一點點嘶啞,直至嗓子冒了煙,半句話都說不出來。沒有人能聽得到他的呼喊,周遭變得靜默,按著他的老師不見了,竊竊私語地同學不見了。“你回來…”宋卿赤紅著雙眸,指甲在掙紮中掰斷了,鮮紅色血液從傷口汩汩湧出,他仿若察覺不到疼痛,指尖無意識地在課桌上劃動,“沈嶼觀,你回來…”“我什麽都不要了…”“我就想看你一眼…”第二十三章 黑暗又一次籠罩,他沉浸在冰冷的淤泥,粘稠泥膩的觸感包裹住他,他動一動身體,卻沉得更快更深。忽然,伸手不見五指的世界自遠處展露出一絲微弱地光芒,宋卿仿佛看見了曙光,用盡渾身解數去追逐,而淤泥纏得他越發僵硬。光亮逐漸變得廣闊,照清了他的周邊,他才發現,纏住他的竟不是淤泥,是無數個他,無數個喜怒哀樂為沈嶼觀而觸動的他,化為阻礙緊緊地捆綁住了他。他驚恐地逃離,身後無數個他在追趕,嘴裏無一例外都在歇斯底裏的咆哮。“你逃不了的!”“你愛他!你舍得拋棄他嗎?”“回來吧宋卿,這裏才是你的歸屬!”“回來吧!回來!”“不!”宋卿甩開粘在身體的無數隻手腳,拚命地朝光亮處跑,他的心底隻有一個念頭,他不能停下來,他不能留在這裏。他跑得氣喘籲籲,身後的人窮追不舍,而光亮出越來越近了,唯差一步之遙,馬上就要觸碰到了,衣角倏忽被一道細弱的力道扯住了,身後傳來稚嫩年輕的聲音,是十八歲的他。那道聲音卑微懇求道,“宋卿,別把我丟在這,我愛他,我不能失去他。”宋卿的血液凝固了,刺骨的寒意自四肢百骸蔓延,數不清的血管崩裂,他邁不出步伐了。他轉過身,無數個他不再追趕,停留在原地,麵無表情卻隱含期許地站在遠處,靜默等著他的回答。所有的他,包括那個十八歲的他,都在堅信,宋卿會回來的。宋卿怎麽可能舍得離開沈嶼觀呢?果不其然,宋卿停住了腳步,如他們所料般,宋卿溫柔地擁抱住了十八歲的他,眾他欣喜,無數隻手就要湧向宋卿,要將他拖回黑泥沼澤。可下一秒意外發生了,宋卿掰開了那隻屬於稚嫩的手,果斷且堅定,沒有任何一絲猶豫。那隻手的主人先是不敢相信,而後驚恐地想要撲向宋卿,但宋卿身前不知在何時豎起了一塊塊無形的玻璃牆壁,任他怎麽敲打,都越不過去。宋卿默然地望住他,繼而撫住自己的胸膛,聲音飄緲空蕩,“我不要愛了,這裏太痛了。”他看著無數的他,湧到玻璃牆壁前嘶聲哀嚎,有憤怒的,有絕望的,有哀求的,獨獨沒有為他欣喜的。他不在停留,縱身一躍,跳進了無邊白光中。宋卿是被一陣刺痛喚醒的,昏黃的日光透過飄窗照耀進來,照得他睜不開眼,他想抬手擋住陽光,但手臂宛如被泥沙掩埋,沉重無力。過了好一會,他適應了刺目的陽光,看清了他現在所在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