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元師兄,你還真下手啊!”啟蠻揉著自己的脖子,抱怨不止。


    “你那榆木腦袋,不打暈你怕你露餡,想不到這麽快就醒了。也罷,待會放機靈點,看我眼色。”清元兩眼腫著,鼻頭也紅得發紫。自他被浴火訣波及,過去了這麽久,終於再難抑製悲傷之情。眼淚早就淌盡了,風幹過後,隻剩下幾道灰痕。


    兩人當空疾馳,自太清觀起,直奔血天宗而去。


    清元愈加緊張,說:“前麵就是了,再跟我重複一遍,縛龍索怎麽解?”


    啟蠻苦思許久,答道:“仙索縛龍,征汝神通,驅邪縛魅……”


    “又錯了!說了多少次,這是捆人的法子!”清元急壞了,教了那麽多遍,啟蠻還是記不住,眼看就要見楓落,這可怎麽辦!


    “記住了,是‘鬼魅一切,四生沾恩,凶穢消散,道氣長存’!捆人的你就別記了,隻記這個!”


    啟蠻連連點頭,保證會記下,清元一百個不相信,歎氣道:“但願吧,可別在節骨眼上出岔子!”


    縛龍索原本是清覺的防身之寶,現在借給清元來用。清元定計,佯裝綁了啟蠻去找楓落,到時候假意討慶功酒,使楓落服下攝魂符。之後給啟蠻鬆了綁,兩人挾楓落以令整個血天宗。把縛龍索的咒語教給啟蠻,是防備他萬一沒在清元身邊,自己也能脫身。誰料,啟蠻硬是把捆人和解索記了個顛倒,還死不悔改,這可愁苦了清元。


    “不對,這是怎麽回事?”清元驚歎,忙抓著啟蠻落向地麵。


    隻見萬丈高空,八卦陣法度井然,氣勢恢宏。而那地上,血天宗眾人也是旌旗招展,高幡飄揚。可是奇怪,兩邊劍拔弩張,卻遲遲誰都不出手,不知在等什麽。


    “啟蠻,你看到掌門師尊了沒?”清元左找右找,尋不見玄一身影。


    啟蠻搖頭,困惑地說:“沒看見,我猜師父可能是內急,方便去了……”


    “放你的屁。”清元氣得罵了出來,把那縛龍索一抖,默念法咒,把啟蠻兩臂反綁。


    啟蠻急了:“哎師兄,怎麽也不知會一聲,我先撓個癢啊。”


    “撓什麽撓,待會別吭聲,這麽多人的命都在咱倆手上呢!”清元訓完了話,推著啟蠻朝血天宗眾人那邊走去。啟蠻趕忙閉緊了嘴,心想:“師兄說得對,不能撓,不能撓!”可他越是這麽想,就越在意背上的瘙癢,難受得扭來扭曲,擠眉弄眼。


    清元一邊小心翼翼地走著,一邊低聲提醒:“這裏叫千機窟,是白虎堂堂主‘偃師’君夜一手操辦的。千萬別亂走,指不定半步之差,就會丟了小命。”啟蠻利索的答應著,心想反正有清元在,自己隻要跟緊了就行。


    突然,當空八卦陣吵嚷了起來,啟蠻想抬頭瞧瞧怎麽了,卻被清元按住了腦袋。


    “清元!你這忘恩負義的畜生!掌門師尊待你恩德如山,想不到你會做出這種遭天譴的事!”聽聲音,是清衍怒喝。接著,眾道人一起罵開了,痛斥清元昧了良心,爛了肝腸,竟然投靠了血天宗。


    “師兄,你……”啟蠻看向清元,卻又不知該怎麽去勸。


    清元苦笑,搖頭道:“他們罵得對,罵得好!我就是豬狗不如,清遠也是我害的!”說著,眼中又是淚光盈盈。


    “清元,我殺了你這敗類!”不知是誰喊了頭一句,響應之聲排山倒海。


    “住手,啟蠻師弟也在!”清衍想要喝止,但話音剛一出口,就淹沒在眾人的咆哮聲中。百餘道人齊展看家本領,五行訣法如天女散花,一股腦砸向啟蠻、清元。別說是他倆,就算是換成玄一那等高人,也未必能泰然處之。


    “啟蠻趴下,金鍾訣!”就在清元拚盡全力施展金鍾訣,奢望能自保的時候,自血天宗那邊,居然也打來百餘各式悍猛訣法,與眾道人的訣法淩亂地碰撞在一處。刹那間萬千異彩,襯得天日黯淡無光。浩浩元力激蕩,如泰山壓頂,讓清元撐起金鍾訣的胳膊如負重擔。


    “師兄,我幫你吧!”啟蠻想去助清元一臂之力,卻發現自己兩臂都綁得結實,急得繞著清元團團亂轉。


    “愣種,你拉磨呢!”清元氣惱之下,元力噴薄而出,勉強頂了下來。


    見血天宗的人出手救清元,八卦陣中眾道人更是橫眉怒目,卻又恨不能離陣而去。清衍想趁機鎮住情勢,便道:“區區清元,能成什麽氣候!掌門師尊自會定奪,不許自亂陣腳!”


    太清觀起了內訌,血天宗的人便樂開了。其中,竟還有個讓啟蠻覺得耳熟的聲音,說:“這可巧了,咱們又見麵了!”


    循聲看去,那人灰黃大氅,鶴發童顏,紮了滿頭小辮,正是“扁鵲敵”何逍。


    “小子,血鷹的死法好看嗎?”何逍還以為,血鷹定已毒發身亡,故意炫耀出來,也好在血天宗裏揚名立威。


    啟蠻如實說道:“血鷹可沒死,有人幫他解毒了。”


    血天宗眾人哄笑,何逍赧了臉,說:“不可能,你別胡說!我的毒,有誰能解!”


    啟蠻眼皮搐動,那時自己背著血鷹,既無所適從,又惶然恐懼的心境,全都拜這何逍所賜!氣道:“就你那毒,當耗子藥賣都賠本!血鷹好好的,才沒死!”


    “小哥,你這話隻說對了一半。”有個彪形大漢開了腔,可他的聲音卻與他身形毫不相符,竟然尖聲細氣,有如女音。


    “前半句說的不錯,何逍的毒連耗子都藥不死!”這話一出,又引起眾人譏諷哄嘲。那大漢不顧何逍殺意衝衝的眼神,又自顧自地說道:“後半句錯了!前幾天,血天宗出了一禎這個叛徒,殺罰聖使親自前往,一出手就殺了一禎還有兩個外人。倆外人一個是毛頭小子,另一個就是血鷹!”


    “毛頭小子?”啟蠻心頭一顫,忐忑起來。


    那時在定安城,跟自己一起的這些人,能稱得上毛頭小子的,就隻有蘇欽宇和封憫之了!難道……難道是欽宇兄弟?不可能,師父說過他們都有驚無險,不可能出事!對了,不是有那兩種靈藥嗎,絕對不會有事!


    可萬一,他們三個都受了致命重傷,豈不是有靈藥也沒法用了?啟蠻剛剛想了一下,就不禁打起寒顫。不行,他不能死!一瞬間,施轍死於李靖軒刀下的那個晚上,每一滴血都曆曆在目。啟蠻心如刀絞,自己生平就這麽兩個知己兄弟,難道老天當真如此狠毒,一個也不留嗎!


    他還沒當上大將軍,誰都殺不了他!啟蠻拿這句話說服自己,竭力想要鎮定下去,卻還是憂心忡忡,惴惴難安。不光是蘇欽宇,還有血鷹,封憫之,甚至是看似尚存善心的一禎,啟蠻實在不希望他們任何一個人出事。


    這會兒的工夫,清元已經推著啟蠻到了血天宗眾人之間。啟蠻回過神,打量起身邊圍著的這些人,見他們著裝各異,配飾混雜,手中兵刃也是千奇百怪。更別提他們的長相,有清秀的,有凶狠的,甚至還不乏嬌媚的女子,和一些惡婆娘,真叫一個紛紛籍籍,蜂屯蟻聚。


    清元裝作擦汗,抹去了淚水,正色道:“我奉宗主之命,擒人得手。事關重大,我現在就要麵見宗主。”


    “宗主哪是你想見就能見的?有我這朱雀堂堂主在,不算怠慢了你吧?”說著話,走出一個陰鷙之人。中上個頭,身形稍顯枯槁,麵龐棱角分明。眼睛處凹下兩個窩,泛著黑漆漆的幽光。幽光籠在整張臉上,讓人看不清他麵相。


    “‘鬼宿’方望晨,久仰了。”清元心緊,怎麽在這裏碰上了他!四大堂主中,除了最讓人捉摸不透的玄武堂堂主“曲公子”九方曲之外,就數這方望晨最精明古怪。成名訣法“積屍氣”,更是讓數不清多少英雄豪傑聞之膽寒。不知道事先想好的說辭,能不能讓他信服。


    可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就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下去,清元道:“方堂主,恕我直言,這事你可做不了主。”


    “大膽!”方望晨眼中幽光更盛,險些就要動手。可轉念一想,清元身份特殊,不比宗中之人。楓落興許真的秘密交待了事情,不想讓人知道。


    “哼!看在你是初犯,不與你計較!下不為例,否則讓你也嚐嚐‘積屍氣’的甜頭!”方望晨強硬了幾句,算是撿回威望,便緩和下語氣,道:“你隨我來,其他人在此等著,不許走動半步!”說完,轉身就走。


    啟蠻一直不敢吭聲,眼睛卻始終沒閑著。就算他腦子不靈光,也能看得出血天宗雖人數眾多,卻人心不齊。就拿剛才那彪形大漢嘲笑何逍來說,就險些釀成禍端。而後方望晨失了麵子,也有不少人掩口竊笑。人人都像是心懷鬼胎,真不知道,他們為何會雲集血天宗。


    到這時,雖幾經波折,但一切還都在清元意料之中。待會見到楓落,邀功之後,想必會有七八成的把握。可偏在這個時候,又鬧出了意想不到的事。


    起先,就聽打遠處有人驚叫:“不好,那鬼嬰又來了!”接著,驚叫的那人一聲慘呼,似乎沒了命。血天宗人人色變,擁擠推搡著,都想躲避。


    方望晨怒道:“都給我站住,不許逃!”單憑說話,不足以震懾。方望晨不得不出手殺了幾個逃得快的,才算遏止了頹喪的勢頭。但不難看出,就連他自己,眼中幽光也怯怯地晃動了。


    隻聽先前有人被殺的地方,一個孩子的聲音傳來:“娃娃們,誰再陪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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