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瑟瑟喧囂,看似桀驁不羈,卻又盡在掌控之中。元力牽引,勢如驚濤,滾滾聚攏而來。風浪砰然撞碎,捧起潮如泉湧,從小玫幾人立腳的石柱底下,蓬勃直上。千鈞一發,終於在石柱即將墜地之前,將其托回半空。


    秦譜名喜出望外,正要稱讚,猛然發現被他提著的兩個姑娘,都已經是大汗淋漓,氣喘籲籲。兩人新近練成的“寒風無量”訣法,乃是由“凝冰雪葬”與“風神開雲”契合而來。隻是她倆僅在鬼稚五老助力之下琢磨了三天,雖然小有所成,身體卻耐不住訣法帶來的重擔。


    秦譜名看在眼中,明白就憑她倆,遲早還得墜下。恰巧,金訣正是他自己所長,而水訣也有所涉獵。當下便以金元力注入小玫體內,水元力注入冷逸雲體內,增長兩人的訣威。有了秦譜名雪中送炭,小玫和冷逸雲顯然輕鬆了許多。寒風無量再度咆哮震天,把石柱載得穩穩當當。


    而這時,石柱上還有兩人。鬼稚五老東張西望,對這石柱和風雪興致勃勃。而一禎,默不作聲地注視著眾人,眼中神色實在耐人尋味。


    “好一個老妖婆,水、木二訣的造詣看來不淺。”楓落回望被風雪攜卷,緊追而來的石柱,看不見其實是由三人合力而為,還以為隻是憑小玫自己的本事。自忖若是憑他一人,要做到這般也得費上六七成的本領,不知小玫是用了多少工夫。


    “聽她剛才說的話,像是和孟宛龍有過節。明日宴席上,說不定會是個幫手!”楓落打著一手好算盤,沾沾自喜,滿心想的都是該怎麽拉攏小玫。


    起先,初破訣壁之時,眾人隻是覺得千機窟入目眼花繚亂,辨不清大小主次。現在,楓落當頭疾行,直奔半山腰的一處洞窟而去,尾隨在後的幾人才發現,原來這就是最開闊最幽深的那個。


    “咱們怎麽辦,你去過那裏沒?”小玫六神無主,趕緊去問秦譜名。秦譜名卻把眼睛瞄向了一禎,可一禎也是蹙眉搖頭。


    “管他的,跟進去!”秦譜名當機立斷,事到如今,也隻好走一步是一步。畢竟要是現在示弱,肯定招來楓落與張君夜的前後包夾。


    小玫把心一橫,和冷逸雲換了個眼神,兩人協力兜轉風頭,載著石柱撞向洞窟。當先的楓落,已經衝到洞窟前,轟隆巨響,連人帶石柱,眨眼被洞窟的黑暗吞沒。


    那洞窟,酷似一張噬人的魔口,上沿參差突兀的石棱,有如根根獠牙,隨時蓄勢割裂被他吞咽下去的美味。


    “不行,要撞上了!”冷逸雲驚聲尖叫,憑她們倆的修為,還難以做到精密無誤。石柱大致是要往洞窟裏闖,可他們從天而降,著地早了隻怕載翻,但若是著地稍晚,撞上山石,誰都別想活命。


    “趴下!”秦譜名大吼,把小玫和冷逸雲按倒,右臂展開蒼穹劍,劈斬攔路的石棱。可就算他這等身手,也絕難安然無恙。碎石飛濺,顆顆如鏢,擦在皮肉上,就是道道血痕。秦譜名怕傷著兩個姑娘,自己擋在了最前麵,隻是片刻,就落得遍體鱗傷,臉頰上也磕破了大塊,血印四周,腫得青紫。


    就在秦譜名自顧不暇的時候,腦後“嗵”、“嗵”兩聲悶響,鬼稚五老和一禎都被撞到。秦譜名根本分不出心思觀瞧,隻能盼著他倆別丟了命。


    渡過剛入窟的艱難,等石柱著地,重重頓了一下,終於平緩起來。眼睛還沒適應洞中的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更別提能張望到前方狀況。猝然間,石柱向右一個急轉,小玫率先被甩了出去。秦譜名留意麵前一個身影橫掠而過,忙右手扒住石柱,急探另一隻手拽緊了小玫。


    偏在這時,冷逸雲也脫了手,飛快跌出。秦譜名離她足有半丈遠,何況又分不出手去救,而小玫自己尚是驚魂未定,根本就沒看見冷逸雲身在何方。危急關頭,秦譜名右臂白芒耀遍洞窟,猛然發力,蕩動身子。貼近的時候,秦譜名又急張開嘴,險險地咬住了冷逸雲背上的衣裳。最後,右手五指如同五個鋼鑿,深深扣進石柱。一氣嗬成,幹脆利落,僅在刹那之間。


    巨大的拉力,自秦譜名手腕,穿透整條胳膊。幸好他早有算計,提前盡施金元力遍布右臂,才不致被撕扯粉碎。秦譜名那緊咬的牙縫,擋不住聲聲怒吼。右臂再次繃緊,把自己和小玫、冷逸雲,又扔回了石柱上。


    往後,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再有拐角也能有備無患。小玫所擔心的,是鬼稚五老和一禎不知下落。沒有鬼稚五老的撐腰,隻恐事情敗露,自己難接楓落的一招半式。


    該來的,總歸躲不掉。這洞窟不知是渾然天成,還是出自哪位能工巧匠之手。真叫一個初極狹,通石柱而已,複轉十餘彎,豁然開朗。而那微微透進來的一絲光亮,又著實讓人喜憂參半。


    終於,迎麵逼來萬縷強光。放大的瞳孔經不起照射,隻好合上眼皮,再拿手掌遮嚴。若是常人,非得有個半天工夫,才能再睜眼不可。但修訣之人若以元力護目,就能很快重見光明。


    洞窟之外,別有洞天。放眼望去,如臨仙境。


    正當前,是一麵玉琢的明鏡,數十丈之高,如山壁那樣屹立。眾人往明鏡中瞧,隱約能看見自己的倒影,歎為觀止!但等定睛看去,驚呼原來並非玉琢明鏡,而是高懸山尖,飛流直下的千尺瀑布。


    瀑布底端,萬千玉珠碎落,濺起如雪水花,溢滿了一汪澄澈如琥珀的淺湖。湖畔,無遮無攔,湖水往四麵八方流淌,漫在地上,除了林立的石筍、石柱,就隻留下了十餘個孤島。這些島中,最大的那個挨得湖泊最近,其餘嶼礁如眾星捧月,將其襯在正中央。


    島嶼之外,滿目銀波碧蓮,延綿無際。微風拂麵,帶著些許腥鹹的海味,擾得荷瓣輕曳,轂紋微漾。不時竟有金鯉翔躍,尾鰭打出個花,又“咕咚”鑽回水底。更讓眾人驚異的,是這看似尋常的水流,卻隱隱蘊含元力。石柱浮而不沉,蕩蕩悠悠,如漂輕櫓。真不知,那些遊弋自如的鯉魚,到底又有什麽非比尋常之處。


    小玫三人都是瞪大了眼睛,想不到,千機窟陰森其表,裏麵竟然會是這樣奇景不殊。


    “前輩,請移駕這邊!”楓落的聲音,被擴響了百倍,不絕回蕩。小玫幾人這才發覺,原來此次完全是一個封閉的溶洞,數丈長短的石鍾乳,緊密地倒懸在洞頂。可是怪了,洞中的光亮又是從何而來?


    第一眼便瞧見的瀑布,又吸引了眾人的注意。瀑布發於山頂,源頭之處,似乎浸泡著一顆閃亮的珠子。正是這顆明珠,照亮了整個溶洞。


    “前輩,請移駕這邊!”楓落再次呼喊,小玫回過神,悄聲對冷逸雲說:“妹妹,這次你來動手。我要是亮了本事,可就要露餡了。”


    三天來,冷逸雲和小玫已經培生了默契,她自然也明白小玫的意思。於是點點頭,催動疾風訣,推動石柱末端,飄向楓落所在的島嶼。


    往島上望,擺了張低矮的八仙桌。除了楓落,還席地坐著三個道人。


    “三爺爺!”小玫見孟宛龍赫然也在其中,差點就叫了出來。幸虧最後關頭狠狠掐了下手掌,忍住聲音,沒露出破綻。


    “三位,這就是楓落剛剛提到的老前輩了。”楓落說著,三個道人都起身相迎。孟宛龍認出小玫,心裏頓時慌了,暗自焦急:“這丫頭,來這裏做什麽!那冷姑娘也在!秦譜名怎麽也一起來了!”


    對於小玫和孟宛龍的關係,楓落也有過猜疑,所以有心留意孟宛龍看見小玫時的臉色。隻見孟宛龍看似淡然,眉宇間卻藏不住驚慌,楓落心想:“果然不假,他倆有過節,而且這孟宛龍還怕老妖婆!”可笑,他堂堂血天宗宗主,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直到現在,還覺得自己英明神武,料事如神。


    而孟宛龍,稍稍定了定神,又狐疑起來:“楓落口口聲聲,說是請來了一個老前輩。可這兩個姑娘還有秦譜名,自己都是認得,哪有什麽前輩可言?”


    小玫也瞧出孟宛龍疑惑,隻怕待會兒出了差池,便應聲道:“楓落小兒,我倒是該謝謝你了!大膽孟宛龍,你讓我找得好苦!”


    孟宛龍愕然,心說小玫是要瘋吧,怎麽跟自己這麽沒大沒小的?但猛然又開了竅,暗道不對,楓落的口氣不像有假,小玫向來鬼精靈,想必不知使了什麽法子,把楓落騙得團團轉。想到這裏,孟宛龍幹脆應合起來:“原來是道友大駕,失迎失迎!”說著話,竟然一揖到底,禮節誇張。


    這下,不光楓落驚訝,另外兩個道人更是惶恐不安,爭相施禮,模樣滑稽。楓落眉頭微皺,輕輕幹咳,那兩個道人才自知失態,忙直起腰。


    “不對啊,難道玄一掌門和三言道人,會是這種跳梁小醜一般的家夥?”小玫滿腹疑慮,可她從沒見過玄一和三言道人,分不清是真是假。孟宛龍也不吭聲,隻是頷首站著,模樣稍顯萎靡。從他的眼睛裏,小玫還看到了一絲陌生的迷惘。這個四仙會,絕對有什麽地方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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