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蠻不知所措,活脫脫跟個泥塑似的。冷逸雲半天沒等到答複,就又說了一遍:“啟蠻,咱們挑個日子成親吧。”


    啟蠻這才相信並非自己幻聽,急道:“冷姑娘別拿我尋開心了,你不是早有意中人了嗎?”


    冷逸雲黯然道:“我那意中人,心裏可從沒有過我。”


    “那也不行啊,我在家有婚約,咱們哪能成親。”啟蠻小聲地說著,生怕傷了冷逸雲的心。


    冷逸雲嚷了起來:“婚約算什麽,這一個多月是誰在照顧你?”


    啟蠻驚叫:“一個多月?怎麽過去了這麽久!”


    冷逸雲紅著臉,使勁跺了下腳,扭頭跑出屋子。啟蠻要追,可腿上發軟跌在了地上。臥床這麽久沒走動,換成別人連站著的勁都沒有,也得虧他膂力非凡,才能勉強下床和穿衣。


    啟蠻呆坐在地,腦子裏亂成一鍋粥。一個弱女子,居然伺候了他一個多月,無論是精力還是盤纏,都是難以想象的花費。但對於這個大恩人的要求,他卻實在不能答應。


    傍晚的時候,冷逸雲推開了啟蠻房門,身邊跟著四個店小二,托著珍饈美味。


    冷逸雲神色自若,像是根本沒有過先前的尷尬,樂嗬嗬地說:“你這麽久沒吃頓好飯了,還不快補償一下肚子!”


    啟蠻很是拘謹,拿起筷子,半天又放了下去,說:“冷姑娘,讓你破費了,欠你的我肯定會還。”


    冷逸雲隻顧著大吃大喝,嘴裏塞滿了飯菜,含糊不清地說:“吳薄非,五突類的。”


    啟蠻聽得糊塗,又不好意思多問,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是好。冷逸雲見狀,使勁咽下嘴裏的東西,才清楚地說:“不破費,我偷來的。”


    “這……”啟蠻啞口無言,冷逸雲說:“怎麽,看不起我了?”


    “哪有哪有!不過冷姑娘,偷東西可不對啊。”看著現在的冷逸雲,啟蠻又想起了施轍在臨洰的所作所為,心裏隱隱作痛。


    “迂腐,我又不是亂偷!什麽地方沒有惡霸豪紳,我把他們從百姓手裏撈走的錢給偷出來,接濟貧困的人,又有什麽錯。”冷逸雲白了啟蠻一眼,自己吃得起勁。


    可現在,啟蠻想到施轍,哪還吃得下。心裏鬱結難消,隻想立馬喝上他千八百杯,避一避這股惱人的煩悶。


    啟蠻猶豫了下,說:“冷姑娘,我想出去喝酒散心。”


    冷逸雲眼睛一亮,喜道:“好啊!走,咱一起去!”


    啟蠻為難地說:“不用了,我想一個人去。”


    “不想吃這些,還不讓我跟著,看來你是真嫌棄我這個小賊了。”冷逸雲說著,眼睛轉朝一邊,方才眼中閃動的光澤明顯暗了下去。


    “不是這樣,我是想到一個故人,想自己靜一靜。”啟蠻說得有氣無力,冷逸雲看得出他是真的有心事,不禁露出關心之色。


    見冷逸雲沒有反對,啟蠻就想出門。


    “站住!”冷逸雲喊道,接著“梆”的一聲,不知是什麽硬東西被她摔在了桌子上。啟蠻以為她生氣了,慚愧地轉過身,卻見桌子上的是個繡工精致的錦囊。


    冷逸雲故作鄙薄地說:“不帶銀兩,哪家店會給你打酒?我不跟去就是了,早點回來。”


    啟蠻知道冷逸雲說的對,但他哪好意思拿錢,搓著手無地自容。冷逸雲會意,嘻笑著把錦囊塞進啟蠻手裏,說:“這是我借給你的,以後連本帶利還我,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啟蠻這才坦然了些,說:“一定還,一個子兒都不少!”


    本想著能順順當當,但離了客棧,啟蠻才發現自己根本不認路。找人去問哪有酒家,人家都指著客棧說:“你出來那地兒就有酒喝,還問什麽問!”


    啟蠻不善言談,總不能跟人家說,自己要躲一個想嫁給他的姑娘吧。幹脆不再問人,愣頭愣腦地滿城亂轉。可這次似乎運氣不錯,沒走多遠,就看見酒旗招展,是一處不算太起眼的門麵。


    酒桌就擺在街角,破破爛爛四張,有三張都座滿了人。那些人個個刀劍隨身,不像善類。啟蠻本不想在這兒喝酒,可酒保已經熱情地招呼了過來,他就拉不下臉離開,勉為其難地坐在了第四張桌子旁。


    他從沒自己打過酒,既不知道什麽樣的好喝,也不知道什麽樣的能醉人,便掏出冷逸雲給的錦囊遞給酒保說:“我帶的錢不多,你看看這些能買多少。”


    酒保聽他這麽說,心想肯定是個嗜酒的窮鬼。可等到接過錦囊掂了掂分量,再打開一看,白花花的大塊銀子著實閃到了酒保的眼。


    立馬,酒保眉開眼笑地說:“這位爺,您是要把這些錢全打成酒?咱小本買賣,說白了上等好酒不多,次一些的您能將就嗎?”


    他這一句話,把其他三桌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來。那些人先是打量著啟蠻的衣著打扮,一身整潔的公子氅,卻搭了個灰不溜秋的狼皮雲肩,不成體統。再看他長得憨厚,舉止束手束腳,透著傻氣。


    三桌人顯然是一路的強盜,相互使著眼色,滿眼賊光。啟蠻渾然不覺,隻是對擺了滿桌的四大壇子酒有些愕然。可這要了的東西又不好找酒保退回去,啟蠻心想能喝多少是多少,實在喝不下的,帶回去慢慢喝。


    常言道,舉杯消愁愁更愁。這酒雖烈,可杯杯下肚,啟蠻非但沒得到想要的麻醉,反倒是心裏越來越難受。蘇欽宇跟他一起喝酒,現在吉凶未卜。施轍跟他一起喝酒,結果死在自己麵前。夏侯淳和他一起喝酒,反倒被他醉打。現在,願意和他對飲的全都遠離了,他又變成了孤零零一個人。


    “小子,看你出手闊綽,是哪家的公子哥吧?”


    啟蠻聽到有人衝他說話,抬起頭,才發現自己身邊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啟蠻心裏煩躁,酒品又極差,根本不理會這些人。又聽有人說:“你聾了啊,沒聽見咱們問你話嗎?”


    啟蠻冷冷地橫了他們一眼,說:“快走開,我怕一不留神殺了你們。”


    那些人肆意大笑,半天止不住,還叫囂道:“有本事你來啊,誰退一步不是人!”


    啟蠻拍案而起,指著正麵對的一人說:“你不要命了,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妖人孟啟蠻,我殺過那麽多人!”


    被指的那人哆嗦著說:“原來是你!別殺我!哈哈,我可真被嚇到了!”


    不知是哪個說了句:“少跟他廢話,動手!”所有人一擁而上,把啟蠻從椅子上拽起來,就翻他口袋。


    “光天化日搶劫,別怪我心狠手辣!”啟蠻怒火中燒,催動火元力要使熾業炎。半晌,一點反應都沒有,根本就沒有火元力的響應。啟蠻心疑,再試了試天雷引,也使不出來。原先渾厚的五行元力現在竟然幹幹淨淨,連混元歸也試過,同樣不成。


    啟蠻又急又氣,仗著力氣推開了身邊的人,喊道:“沒有訣法算啥,我說過,斷手斷腳也不妨!你們誰敢再過來,我可真不客氣了!”


    人人冷笑,摩拳擦掌道:“小子真不知好歹,沒聽過破財免災嗎?你這樣,財還是得破,災禍也得臨頭了!”


    啟蠻不管三七二十一,猛掄一拳,挨打那人塌了鼻子,哇哇亂叫。其他眾人嚷嚷起來,一擁而上,拳腳相機,狠狠打在啟蠻身上。就算啟蠻沒有醉酒,就算沒有臥床月餘虛弱無力,但他元力盡失,訣法盡廢,和普通人無異,哪能對付得了這麽多人。


    啟蠻被打倒在桌子底下,又被拖出來踹開,無數隻腳雹子似的落在他身上各處。


    撕心裂肺的吼聲抑製不住地衝破了嗓子,但絕不是因為渾身的疼痛。而是久久堵在他胸中的憤怒、悔恨、愧疚,全在這一刻,積攢到了再也藏不住的程度,變成怒吼,肆無忌憚地宣泄著。


    那些人邊用力毆打,邊威逼道:“把錢拿出來,少受些皮肉苦!”先不說啟蠻願不願意,他身上隻有冷逸雲給的銀兩,已經全都拿來買了酒,除此以外再無分文。可那些人卻以為他是把錢藏了起來,見他死活不肯交出,就把啟蠻從地上拽起,摁著他跪在桌邊。


    一人拔出了鋼刀,又有兩人抓著啟蠻的左手,掰開他五指按在了桌子上。


    “小子,我數三聲,你不把錢拿出來,就剁你一根手指頭!”


    啟蠻睜圓了眼睛,看著那把刀就懸在自己小指上麵,隨時能落下。


    “一!”啟蠻拚命掙紮著,想把手拔出來。


    “二!”好多人一起按著他,根本脫不了身。


    “三!”鋼刀無情地砍下,啟蠻閉上了眼。


    鋼刀劈裂了桌子,啟蠻的手像鷹爪一樣勾著。


    說來奇怪,他根本沒有半點痛感,活動了一下左手,五指俱在。反倒是那些強盜慌了手腳,叫喊著衝了出去。


    紛亂之時,啟蠻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傲氣喝道:“以多欺少,姑奶奶饒不了你們!”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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