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一時有些沉默。


    直視著對方的雲閑鶴輕掀了掀唇瓣,語氣微冷:


    “我覺得,我可以回家休養。”


    “不,雖然現在情況很穩定,但不排除今晚複發的可能。我推薦至少今晚要留院觀察。”


    勇者沒有說話,但卻能明顯的看到他唇角的假笑弧度下降了一點。


    被注視著的向田醫生隻覺得汗毛炸立,


    他慌亂的躲開雲閑鶴的眼神,強裝鎮定的翻著手上的本夾。


    一旁的諸伏景光和鬆田陣平敏銳的注意到對方藏在被子裏的手好像收緊了一下。


    兩人換了個眼神。


    諸伏景光先上前打了個圓場,帶著醫生離開、說是去醫生的辦公室討論一下後續治療。


    留下的鬆田陣平和柯南在房間裏陪著雲閑鶴。


    前者大刀闊斧的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


    伸手從一旁的袋子裏摸了個蘋果,開始用水果刀削皮做蘋果兔子。


    礙於鬆田陣平在場,柯南也不能跟雲閑鶴分享昨晚他昏倒之後的事情。


    房間裏一時安靜了下來。


    暫且失去輕微敵對目標的雲閑鶴指尖微動,掌心下的匕首回到背包裏。


    另一隻手自然而然的搭在柯南的腦袋上,像是在吸取什麽能量一樣盤了兩下。


    還是不怎麽習慣這股消毒水味道的人津了津鼻子。


    知道自己暫時跑不掉,雲閑鶴索性先看了眼剛才掃過的係統麵板上的身體狀態欄。


    拋除沒有直接殺傷力的「恍如夢寐」和「飛珠濺玉」,


    以及那些雜七雜八的因為高燒引起的炎症等問題,


    目前唯一對他身體造成直接影響的,就隻有一個「假力於輪椅」。


    雲閑鶴清楚的看到括號裏備注的‘四肢肌無力’(正在運作中)。


    怪不得他總覺得手腳使不上勁。


    這下子,要是想自己一人從這裏逃跑的話,可能要費些力。


    從係統麵板上收回目光的雲閑鶴微微偏頭。


    他看著已經削出兩個完美的蘋果兔子的鬆田陣平,裝作不經意的問:


    “為什麽陣平先生會在這兒?hagi先生呢?”


    “光打電話跟我說了你要逃跑和缺人手的事情,於是我們和hagi兩個人決定每天都輪換著看護你。”


    “??”


    看著呲著大牙笑得有些惡劣的鬆田陣平,雲閑鶴回了對方一個略顯尷尬的笑。


    ……大可不必這麽‘貼心’。


    柯南顯然對上次在海邊見過的鬆田陣平有些印象。


    看著正在削蘋果的人,


    他突然覺得有這人和另一位警官先生看著,這次閑鶴哥應該是跑不掉、


    哢呲——


    水果刀尖紮穿蘋果的聲音有點大。


    搞了半盤蘋果的鬆田陣平將刀子直接插在剩下沒削皮的那半個蘋果上。


    被嚇了一跳的小偵探默默往角落縮了一下。


    顯然昨天晚上天台上,諸伏景光給他留下的陰影還是蠻大的。


    鬆田一手肘拄著膝蓋、掌心托著下巴,上下打量著雲閑鶴。


    “很討厭醫院?為什麽?還有ptsd是怎麽一回事?”


    雲閑鶴剛醒的時候,鬆田陣平就注意到對方那從迷茫到微顯嫌惡的眉眼。


    他還以為對方是在剛才的夢裏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還有剛才,在看到向田醫生時,少年緊繃的身形以及藏在被子裏的手的小動作。


    和最後有一瞬間暴露出來的,若有若無的殺氣。


    柯南張了張嘴,又猶豫的看了一眼雲閑鶴,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被問到的勇者牽強的扯了扯嘴角。


    因為缺少水分而稍顯幹裂的薄唇抿了一下,聲音有些沙啞:


    “因為這個地方對於我來說,是噩夢開始的地方。”


    “噩夢?”


    聽到這話的鬆田陣平挑了下眉,


    很明顯是想起之前諸伏景光透露過的關於雲閑鶴的身世和經曆問題。


    沒等他腦補出什麽。


    就見坐在病床上的人就微微垂下眸子,整個肩背慢慢塌了下去。


    看著像是逐漸被抽走生機的人,鬆田陣平心下一緊。


    不待他開口,


    病床上的人便微偏著頭看向他,唇角帶著一抹極淺的笑。


    陽光從窗戶照了進來,


    將少年白色的發絲鍍上一層暖乎乎的亮色,卻也襯得那毫無血色的臉頰白的透明。


    而那雙被頭發遮擋著的、似是隱藏在黑暗中的異色瞳,此時還閃著細微的流光。


    …這真的是這個世界的人嗎?


    鬆田陣平有一瞬間的恍惚。


    隨即,他聽到雲閑鶴似是帶著央求一般問道:


    “我真的、不能離開這裏嗎?”


    「飛珠濺玉」無疑是一個相當病態的病症。


    隻要有一點情感刺激和起伏,又或者是簡單的給自己一個‘哭泣’的心理暗示,


    即便作用對象是鮮少在清醒時主動哭過的勇者,它也可以讓對方的淚水以最快的速度決堤。


    要有效利用自己手上所擁有的一切。


    鬆田陣平怔愣的看著那個眼眶裏帶上水霧的人,


    撐在膝蓋上的手肘一滑,整個人差點摔在地上。


    勇者沒能等到答案。


    於是那雙異色瞳落寞的黯淡了下去,似是要叫星河都溟滅。


    失色的唇角還殘留著一絲強撐的淺笑,卻更加讓人覺得他的脆弱。


    好似下一秒,整個人就會像淺薄的雲層一樣,碎在這冬日的陽光裏。


    柯南看得眉心直跳,總覺得雲閑鶴現在的精神狀態比昨晚突然爆發前還要危險。


    一直以來雲閑鶴給他的感覺都是自信、強大、開朗……


    即便他總是調侃對方身板脆,但卻又在心底想著,這人好似是無堅不摧的。


    他從來沒想過會見到雲閑鶴在哭。


    眼見對方似是因為不安而反複捏指尖,柯南下意識從口袋裏拿出手帕。


    “閑鶴哥、”


    總覺得事態好像要變得不可控的鬆田陣平額角青筋一跳,遲疑的開口:


    “你別哭、”


    啪嗒、


    豆大的淚珠順著鼻尖滾落,砸進白色的被褥裏,留下一小串深色的斑點。


    在場的兩人感覺那淚水像是直接落在了心髒上,苦的讓人難以忍受。


    鬆田手忙腳亂的從一旁抽出紙巾塞到雲閑鶴手裏。


    柯南舉著手帕想要替對方擦一擦,但後者顯然是不想接受。


    擅長自我調節的勇者看著慌亂不已的兩人,感覺像是幻視了當初第一次瞧見太陽哭的自己。


    話說淚失禁原來是這種感覺嗎?


    明明沒什麽太大的情緒波動,但就是莫名想哭。


    而一旦這個念頭生成,淚水就會彌漫上眼眶。


    勇者表示學到了,這可比他以前得到過的技能‘神級表演手法’還遑不多讓啊。


    “別哭啊閑鶴哥……”


    “就是,這麽大個孩子、你別哭,閑鶴你是真的不喜歡住醫院嗎?我、嘖!你確定你沒事?那我們就不住了行不行?別哭、這一會兒光回來了,還以為我欺負、”


    哢噠——


    病房門被推開。


    手裏拿著一遝病曆的諸伏景光總覺得剛才好像聽到鬆田喊了自己的名字。


    他看了一眼身形僵硬站在床邊的鬆田陣平,又看了一眼被他擋的嚴嚴的雲閑鶴:


    “怎麽了?”


    “……光,我們今天一定要住院嗎?”


    “??”


    諸伏景光看著渾身僵硬、好像奇奇怪怪的鬆田陣平,


    又看了一眼在床邊不知道蹦躂什麽的柯南,快步走上前。


    結果,正好目睹雲閑鶴抬頭。


    對方泛紅的眼眶和兩頰的淚痕曝露在陽光下,比昨夜諸伏景光在夜幕中看到的更加刺眼。


    偏偏、那人還帶著一抹淡到不行的淺笑,似乎是想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麽落寞。


    諸伏景光感覺自己的心髒被人用刀狠狠刺了一下。


    “光先生……”


    雲閑鶴朝他笑了笑,聲音帶著輕微的顫音,好像是在害怕。


    “我不想待在醫院裏……我們能不能回家。”


    勇者小心翼翼的提出自己的請求。


    在場的三人先是沉默了一會兒。


    眼瞧著對方眼裏的光一寸寸暗淡下去,諸伏景光捏著體檢報告的手緊了緊。


    剛才那位向田醫生很明確的告訴他,雲閑鶴疑似有很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建議讓他帶人去看看醫生。


    內心一副天人交戰的諸伏景光最後深吸了一口氣,似是在壓抑著什麽。


    “……好。”


    90%真情實感加10%全憑演技的勇者低垂著眸子,默默在心裏給自己比了個讚。


    感謝「飛珠濺玉」,逃離醫院,計劃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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