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像是凝固了。


    從手腕被他緊緊握住的地方傳來一陣灼熱的感覺,像要把他的皮肉都燒穿了一樣。慕容輕下意識地掙了掙,出乎他意料的是,裴戎立刻就放開了他。慕容輕心頭陡然一鬆,隨即便從心底漫起一種茫然無力的感覺。他剛才白給這人找了那麽多的解釋,原來……還是這樣。


    他能感覺到裴戎正看著他,眼神灼熱明亮,但慕容輕卻不敢抬頭,也不敢回視。因為他不知道這樣一種直白熱烈的東西,到底是源自欲/望,還是源自那種他從來不曾期望過的、更加深沉而真實的情感。


    而且這個人是裴戎。慕容輕疲憊地想,他隻是一時衝動。他值得更好的人。


    “小七,”裴戎用一種耳語般的聲調輕輕念出他的名字,“我……”


    “裴戎,別說。”慕容輕向後退開了一步,“你別犯糊塗。”


    “我沒有……”裴戎焦躁起來,這不是他預料中的反應。慕容輕應該會有點兒驚訝,或者會直接拒絕,但他不應該出現這麽疲乏的、蒼涼的神情。就像他已經看透了世情,對任何人的接近都已經不再心存期望。


    “裴戎,”慕容輕抬頭看著他,眼神清冷而空洞,“我沒有你想的那麽好,也沒有你想的那麽……”他困難地停頓了一下,“那麽幹淨。”


    裴戎像挨了一悶棍,心跳都瞬間停止了。他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無法相信自己真的聽到了什麽。什麽叫做沒有那麽好?


    什麽叫做沒有那麽……幹淨?!


    慕容輕卻沒有解釋什麽的打算,他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微微翕動,像兩片疲倦的再也飛不動的翅膀。他低著頭走出了他的房間。聽著對麵房間裏傳來的窸窸窣窣的輕響,裴戎心裏忽然拿不準他認識的慕容小七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或者,他本來就不曾了解過他?


    慕容輕躺在陌生的房間裏,看著外麵的街燈在窗口映出一團模糊的暈光。樓上的鄰居家裏電視機還開著,電視節目的聲音、說笑的聲音和麻將牌嘩啦嘩啦的聲音交織在一起,穿透了門窗的縫隙,一下一下敲打著他的耳膜。


    城市的生活果然熱鬧,即使是夜晚,也沒有大山裏那種真正的平和寧靜。


    慕容輕聽到對麵房間裏傳來很輕的響動,那個人像是在房間裏輕輕走動。他聽到打火機發出的一聲短促的脆響,片刻之後,淡淡的煙草氣味在空氣裏彌散開來。


    裴戎沒有睡。


    慕容輕睜著眼睛望著灰蒙蒙的天花板出了會兒神,然後閉上眼翻了個身。


    煙草的氣味幹燥而溫暖,縈繞在他似睡非睡的迷睡裏,久久不散。


    慕容輕本來以為他在這裏度過的第一個春節會是很輕閑的一段時光。據說城市裏的人都習慣打電話發短信來拜年,不會像他們鄉下那樣拎著點心茶葉互相竄門。結果大年初一的早上,他們吃過早飯的盤子還泡在水槽裏沒來得及清洗,客人們就上門了。


    最早趕來拜年的是裴老的學生,男的女的都有,熱熱鬧鬧的幾乎坐滿了整個客廳。裴老高興的不得了,非要讓他們都留下來吃午飯。緊接著裴戎的同事們也上門了,有慕容輕見過的,也有他沒見過的。但是即便以前見過麵,慕容輕跟他們也沒有什麽可以攀談的話題。


    這裏有那麽多的人,卻沒有一個是來看望他的。


    慕容輕跟裴老打了個招呼,說要去朋友家看看,就拿著大衣出去了。出門的時候他感覺到裴戎的目光就黏在他的背上,他沒有回頭去看,假裝自己什麽都沒察覺。昨晚那尷尬的一幕,他覺得最好還是當它從未發生過比較好吧。


    慕容輕沒有什麽可以去的地方。在這個城市,除了裴老一家之外,他認識的就隻有淩冬至一家了。但是今天這樣的日子,那對小夫夫肯定是在長輩的家裏。他過去並不合適。


    大年初一,是給長輩拜年,陪伴家人的重要的日子。


    慕容輕開著車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轉悠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開回了他和小六臨時的家。確切地說,那隻是一間房子,一間屬於淩冬至的房子。


    慕容輕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來搞衛生。以前都是小六做家務,但是沒有小六在身邊,這些事就得他自己來做。以後小六會結婚,會有自己的家,會再也分不出精力幫著小七洗衣服打掃房間。


    慕容輕做的很笨拙,拖布的水甩的不夠幹,在地麵上留下了一道一道明顯的水漬,擦灰塵的時候還差點兒把淩冬至家的一個白色陶瓷的花盆給碰到地上。還好這些事都不算太難,馬馬虎虎的,居然也都做完了。


    慕容輕洗了澡,換了衣服,看著空空蕩蕩的房間,又不知道該做什麽了。


    慕容輕在廚房裏找了幾袋薯片幹果,窩在沙發裏看電視消磨時間。他出來之前跟裴老說了要到晚上才回去。從現在到黃昏,還有大半天的時間呢。


    陽台上有什麽東西晃了晃,慕容輕懶洋洋地瞥了一眼,一下子對上了一雙黃熒熒的貓眼。又瘦又老的黑貓,幹澀的黑色毛皮,背上還帶著禿斑。


    慕容輕愣了一下,才手忙腳亂地站起來撲到了陽台上,“你這麽長時間都去哪兒了?”


    魚頭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雖然強自鎮定地坐在那裏沒有動,但尾巴還是略顯不安地來回晃了幾下,“我還那樣唄,混日子,哪裏有食就到哪裏去。”


    慕容輕看著它,不知怎麽眼眶忽然熱了一下。


    魚頭沒有注意到那麽多,探頭探腦地朝他身後看了看,“有吃的嗎?大哥?”


    慕容輕伸手把它抱了起來,魚頭警覺地要向後躲,“你幹嘛?”


    慕容輕失笑,“不幹嘛。”對著一隻貓還能幹嘛?!


    魚頭小幅度地開始掙紮起來。


    “別亂動!”慕容輕在它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魚頭頓時老實了。這是它第一次被允許進入慕容輕的家,兩隻眼睛好奇地東張西望。直到它發現自己被慕容輕抱進了一間裝著大鏡子的房間,才猛然間反應過來了。


    “你要給我洗澡?!”魚頭的聲音驚恐極了。


    慕容輕啪的一聲關上了衛生間的玻璃門。看著魚頭那副活像被惡霸搶回家的良家……良家小貓的可憐樣兒,他忍不住就想笑。他把魚頭放在洗臉台上,找出一個小六平時給貓貓狗狗們用的水盆,兌好溫水,轉過頭衝著魚頭勾了勾手指。


    魚頭瑟縮了一下。


    “過來吧,乖,”慕容輕用誘哄的語氣說:“我家的香波是青草味道的,一點兒都不難聞。而且全程都是我在為你服務哦,你隻需要抬抬爪子配合一下下,當你的貓大爺就好了。”


    魚頭的眼神掙紮了一下,又堅定地向後退了退。


    “洗幹淨可以坐在客廳裏吃飯,”慕容輕繼續誘拐流浪老貓,“還可以躺在沙發上睡覺,這可比睡在陽台上舒服多了。”


    魚頭的小眼神激烈地鬥爭著,最後看著他可憐兮兮的喵了一聲。


    慕容輕笑著把它抱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放進熱水盆裏。魚頭張著爪子,呲牙咧嘴地喵喵叫了起來。


    “熱水而已,”慕容輕被它糾結的小樣子逗得笑了起來,“實在害怕就閉上眼睛好了。”


    魚頭的一雙貓眼反而瞪得更大了。不過看到慕容輕的手在它身上揉來揉去,它倒是很小心的把自己的尖指甲都收了回去。慕容輕的手指揉到它脖子後麵的時候,魚頭終於放鬆下來,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慕容輕又笑了。


    洗幹淨的魚頭看起來毛茸茸的,要比平時那副拽拽的樣子可愛了許多。在跟著慕容輕屋裏屋外跑了幾圈之後,魚頭忽然覺得剛才被逼著洗澡那件事好像也沒有那麽難以接受了。何況它還能上沙發,還可以窩在慕容輕的腿上睡覺,而且睡覺的時候他還一直用那雙很軟的手揉它的脖子。


    魚頭舒服的打起了小呼嚕。


    慕容輕一隻手摸著它,一隻手拿著遙控器換了個頻道,輕聲抱怨說:“大過年的,電視台也不放點兒好節目,全是晚會重播……”


    魚頭在他腿上翻了個身,露出了柔軟的肚皮,隨著它的呼嚕一起一伏。慕容輕輕輕摸了摸,果然和他想象中的一樣軟。


    魚頭的眼睛半睜半閉,幾隻小爪子無意識的在半空中比劃了一下。


    慕容輕又笑了。


    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慕容輕拿起電話,是裴戎打來的。慕容輕遲疑了一下,還是選擇了接通。裴戎的聲音想起來的時候,慕容輕聽到了有人在附近說笑的聲音。他猜裴家的那些客人要在吃完午飯之後才會離開吧。


    “小七?”裴戎的聲音裏有點兒不確定,“小七你在聽嗎?”


    “在聽。”慕容輕把電視機的聲音調小一些,“有事嗎?”


    “沒什麽事,就是想問問你什麽時候回來,快要吃午飯了,。”裴戎說話的聲音很溫和,就好像生怕嚇到他因而故意放低了音量似的。這不是裴戎平時說話的腔調,太小心了,讓慕容輕覺得不習慣。


    “哦,你告訴叔爺一聲,我不回去吃午飯了。”慕容輕的手指撥拉著魚頭的小爪子,麵不改色地編瞎話,“我這邊正好有點兒事情。晚上回去。”


    魚頭在他腿上打了個滾,懶洋洋的喵了一聲,“你說謊。這裏有什麽事?”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接到編輯的短信,說最近要來一次史上最嚴的嚴打,凡是肉肉文,肉肉章節必須清理幹淨,否則要被查,嚴重的還要追究刑事責任……


    牛角把自己的文文都劃拉了一遍,隻有《我的幼寧》裏有幾章帶肉的,恩,趕緊都修掉了……


    悄悄抱怨一下,姑娘們寫點兒小文文自己樂嗬一下下,有那麽嚴重麽。有這個勁頭去查查什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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