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容老宅的時候,除夕這天一過了中午,大廚房就開始忙起來了。祭祖的時候用的三牲、麵果要派人單獨預備出來,除此之外就是要預備全家上下百十口子人的年夜飯了。豬牛羊,雞鴨鵝都是除夕一早宰殺的,這些活兒要男人幹。褪毛、放血、斬成大塊送進廚房,石頭嬸帶著幫傭們再按照石頭叔送來的菜單分門別類地收拾。


    偶爾慕容賀也會想起什麽來,臨時對菜單做一些調整,這個時候通常會打發慕容輕跑一趟腿。慕容輕還記得自己走進蒸汽騰騰的廚房,一邊尋找石頭嬸的身影,一邊提防著別撞到別人的情形。哪裏像現在,他待在暖融融的廚房裏,隻需要操心他們三口人的年夜飯。不需要緊繃著神經時刻提防會發生什麽意料外的情況,也不需要被別人的的意見指使的滿宅子亂跑,忙的像個陀螺一樣,沒有一丁點兒自己的時間。


    爐灶上的砂鍋裏已經燉上了鴿子湯,按照吳老給的方子,裏麵還放了黨參和黃芪。慕容輕不喜歡食物裏帶著藥味兒,打定主意一口也不碰。裴戎是病號,裴老呢,上歲數的人了也是需要補養的,最好這一鍋湯他們倆都能喝掉才好呐。


    除了這一罐湯,年夜飯照例是要有雞有魚。方姨走之前已經給他們收拾好了凍在冰箱裏,裴老一大早就拿出來化凍了。至於怎麽做……慕容輕把家裏那本菜譜也帶過來了,他就不相信了,他這麽心靈手巧的人,會照著菜譜也做不出像樣的飯菜來?!


    他從山裏帶回來的那些臘味也要做,原生態的好東西,是住在城市裏的人輕易嚐不到的美味。年夜飯也要講究葷素搭配,素菜必不可少,裴戎點名要白菜心拌海蜇,這個簡單,裴老說了一遍他就會做了。再弄個香菇小油菜什麽的……


    做飯這種事情,接手之後才發現既不那麽簡單,但是也不難。至少當大家圍坐在飯桌周圍的時候,看著滿滿一桌子年夜飯,都挺有成就感。就連裴戎這樣的傷殘人士還幹活了呢,主動包攬了剝蔥蒜和拌涼菜的任務。


    他們喝的是慕容輕從山裏帶回來的果酒,裴戎本來想挖一瓶老爺子珍藏的茅台,被裴老毫不留情地駁回了。孟軻走的時候交代的可清楚了,大夫特意叮囑過不許裴戎吃刺激的食物,不許沾煙酒。誰敢給他喝呢。


    裴老端起酒杯,表情就有些感慨,“以往都是咱們爺倆過年,趕上你值班就我一個人在家看春晚,真挺沒意思的。今年這多了個人吧,感覺立刻就不一樣了。以後你們倆再把媳婦兒領回來,就更熱鬧了。”


    慕容輕眼神閃爍了一下,沒接話。就算領媳婦兒也是小六去領,他這輩子是沒有那個打算了。但是大過年的,這話不能說,說了太掃老人的興。再者裴老畢竟不是他的親爺爺,自己娶不娶媳婦兒,跟他其實沒什麽關係。


    裴戎卻沒那麽多心思,大大咧咧地舉著酒杯跟裴老碰了碰杯,“你看你又說這個,我現在一身繃帶呢,都不帥了,誰看得上我呀。再說我們現在也不時興往家裏領媳婦兒了,就流行自己吃飽了全家不餓。對吧,小七。”


    裴老捏著手裏的筷子敲他的腦袋,敲的裴戎嗷嗷叫喚。


    慕容輕看的笑起來,端著酒杯跟裴老碰杯,說幾句拜年的吉利話。裴老現在就是老小孩兒似的脾氣,這邊還生氣呢,哄一哄又好了,眉花眼笑地對慕容輕說:“叔爺現在老了,就願意看著你們這些晚輩都成家立業,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慕容輕忙說:“一定好好過日子。”


    嗯,不是隻有成家立業才叫過日子。一個人的日子,那也是日子。


    慕容輕給裴老敬完酒,又給裴戎敬了一杯,“祝裴警官新的一年工作順利,身體健康。”


    裴戎聽的牙都酸了,糾結著一張臉問他,“聽聽這稱呼,你是有多想跟我劃清界限啊。我比你大三歲吧?你看咱們兩家這麽近的關係,好歹叫我一聲哥行不行?”


    裴老一向煩他這種說話痞裏痞氣的勁兒,聽他這麽說又想拿筷子敲他了,“跟你叫哥?你看你有個當哥的樣兒麽?有公事的時候把人家當壯丁使喚,沒公事的時候又把人家當護工使喚。對了,你上次說的給他申請的顧問費呢?”


    裴戎,“……”


    這真是自己的親爺爺麽?!


    慕容輕忙笑著岔開話題,“你真的比我大三歲?”


    裴戎斬釘截鐵地點頭,“確切地說,是三歲半!”


    慕容輕心說老子哪天哪月出生的自己都不知道,你說的跟真的似的……


    他和小六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其實是慕容家撿到他們的日子,真實的日期還要往前推一到兩個月。不過就他這身世,追究起出生年月來也沒什麽意義。


    “之前是我沒想那麽周到。”慕容輕笑著說:“裴哥,以後還請多關照。”


    裴老也就是嘴上愛數落裴戎,慕容輕真要跟他特別生分,他心裏也是不好受的。這會兒見慕容輕改了口,臉上也跟著帶出了笑容,“混小子小時候就想要個弟弟,一幫小孩兒玩遊戲,他就眼饞鄰居家的孩子帶著弟弟一起玩。回來就抱著電話跟他媽嚎,非讓她給郵回來一個弟弟不可。那時候小七要是在咱們家就好了。”


    慕容輕知道裴老說的是玩笑話,一笑置之。可是裴戎聽了,心裏卻真的生出了幾分遺憾來,他在腦子裏試著想象了一下慕容輕小時候粉妝玉琢的模樣,越想越是心癢。那時候他真要帶出去這麽一個弟弟,估計鄰居家的那幫皮孩子都要羨慕死他了!


    裴戎抖著手給慕容輕夾了一條鴿子腿,據說這是鴿子身上的精華。就像家裏的長輩們在吃飯的時候,總會把雞大腿留給最受疼愛的幺兒一樣,裴戎覺得自己在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也特別特別的有長兄的風範。


    “快吃吧,可有營養了。”裴戎本來還想把另一條鴿子腿也給他夾過去,找了一圈才發現那根腿骨正躺在裴老的碗邊上,估計是湯罐一上桌的時候就被慕容輕盛到裴老的湯碗裏去了。裴戎悻悻地想,難怪爺爺這麽喜歡這孩子呢,是比自己乖。


    乖孩子就是比較討人喜歡。裴戎想,要是小七小時候就在他家住,也這麽乖的話,他一定會把所有的玩具槍都拿給他玩,自己的糖罐也一定交給他保管,才不會指使他幹家務活兒。他會帶著他在外麵玩兒,等小七玩累了就把他背在自己背上,回家了給他換衣服,幫他洗澡,小時候的小七一定乖乖的、肉肉的、像個白白胖胖的小包子那麽可愛……


    出了會兒神,裴老和小七的話題已經轉到了小七的師父身上。裴戎聽了一耳朵,好像是說何茂年輕時候因為什麽事兒,跟家裏的幾個哥哥鬧得不可開交,後來就跟著慕容賀去了北方。這麽些年也沒回去過。現在大概是上歲數了,早些年的那些矛盾也不放在心上了。本來說好要來濱海跟慕容輕一起過年的,結果還是留在了老家。又說何茂已經在準備動身的事情,大概三月份就要過來了。


    裴戎在爺爺那裏看到過何茂的照片,很普通的一個中年男人,看樣子就不那麽愛說話,難怪會把小七給教育成這副冷冷淡淡的模樣。


    吃完晚飯,慕容輕收拾了碗筷,端上水果零食,三口人圍在客廳裏看春晚。他們家是沒有守夜的習慣的,通常情況下玩到十二點,放過鞭炮,吃完餃子就各自休息了。慕容輕也是頭一回過不用守夜的大年夜,心裏也好奇的不行。城裏人的生活跟鄉下果然不同,或者普通的鄉下跟平安集也是不同的,像慕容家那樣還守著幾十年幾百年的習俗的人家,已經變得很少很少了。


    裴戎歪在沙發上看節目,看著看著,腦袋耷拉下來,靠在了慕容輕的肩膀上。他清楚地感覺到慕容輕的身體倏地變得僵硬,那種下意識就要推開,而又在理智的提醒之下勉強按捺住的糾結,即使隔著薄薄的毛衣也一樣能夠清楚地感覺到。


    裴戎閉著眼睛,逼著自己一動不動地與他僵持著,心中卻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有失望,也有心疼,更有一種想要不顧一切刨根問底的衝動:他想要推開的,僅僅是他?還是這世界上所有的人?


    還有……為什麽要推開?


    形成這樣一種條件反射的原因又是什麽?


    這一霎,裴戎心裏忽然間生出了一種古怪的欲/望,想要利用自己熟悉的手段把慕容輕所有的過往都挖出來看看,他都認識過什麽樣的人,都經曆過什麽樣的事情,在自己還不認識他的時候,都過的什麽樣的日子……這種近乎瘋狂的衝動像浪潮一樣衝上了理智的頂峰,然後緩緩地,緩緩地退了回去。


    裴戎鬆開緊緊攥著的拳頭,輕輕籲了口氣。


    在過去二十多年的生命裏,他從來沒有對哪一個人產生過這樣強烈的獨占欲。也正因如此,當理智回籠之後,他深知剛才所想的那些手段他一樣也不能夠用在慕容輕的身上。如果他沒控製住,真那麽做了,那他和慕容輕之間就真的一點兒希望也沒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裴小戎童鞋這是開始耍流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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