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輕自從知道了慕容錦也在濱海,就明白了要開店自己是斷斷不能出頭的。慕容錦很清楚他在慕容家的身份地位,他不可能不在意慕容輕開店的錢都是從哪兒弄來的。同時身為族長的他也有責任猜疑慕容輕到底從慕容家裏學走了什麽手藝。尤其他對慕容輕還抱有一種意味不明的疑似愧疚的古怪心理,慕容輕越是想躲開他,反而越會被關注——如果店鋪是掛在別人名下,而這個人又恰巧有一個比較有力的靠山的話,那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慕容輕把這個難題交給了淩冬至,讓他幫忙想辦法。他信得過的人不多,既信得過又有能力解決這個問題的人就更少了。淩冬至前幾天跟他說事情有進展,但是這個所謂的進展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他並沒有細說,隻說讓他等消息。


    慕容輕一向覺得自己是個相當有耐心的人。他二十多年的生命裏有一大半的時間都是在等待中度過的。可是就在他以為他今後的生活都不需要再耐心等待的時候又遇到這樣的問題,就難免會讓人有些焦慮了。


    是或否,他都可以接受,但他受不了在等待中煎熬。


    自從離開平安集,他的耐心就變差了。


    因為剛來濱海的時候淩冬至帶著他們各處都遊覽過了,所以十一長假的時候慕容兄弟倆哪兒也沒去,過的跟平時一個樣兒。一大早起床倆人到樓下打打拳,然後回來洗澡吃飯,吃完早飯一個溜達著去寵物醫院上班,一個坐公交車去郊外的工坊幹活兒。


    節日期間遊客特別多,無論是蓮花山還是東湖公園都是適合一家老小出門散心的好去處,連帶著慕容輕的工棚也比平時熱鬧。瓶瓶罐罐這一類零碎的小東西賣出去不少,幾天前他剛燒出來打算鎮在店裏當擺設的一對標價近萬的粉彩花鳥瓶也被人買走了。慕容輕原本想著自己籍籍無名,標價又特意定的那麽高,應該不會有人買才是,沒想到城裏有錢人這麽多,倒讓他小小地鬱悶了一下。


    慕容輕帶著兩個小助理招呼完一撥客人,正想回後麵工棚,又被一個客人給攔住了。這位客人看外表是個三十來歲的上班族,穿著很正式的淺灰色襯衫,舉手投足彬彬有禮,“我來找你是受莊老先生所托,如果有時間,能不能跟我去一趟古玩街?”


    慕容輕立刻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一瞬間竟有種心跳加速的感覺。


    慕容輕其實不怎麽喜歡古玩街。雖然看起來修整得古香古色,但過分的追求仿古的視覺效果讓眼前的景色顯得不大自然。就像一件故意做舊的仿品,即使外表一模一樣,終究少了內裏那種沉厚的古韻。


    那個看起來像上班族的男人把他帶到古玩街的這家店鋪,領著他樓上樓下轉了一圈。


    這條街上的店鋪都是統一的規格,上下三層,一樓和二樓麵積相同,加起來將近二百平左右,三樓略小一圈。已經做過了基礎裝修,門窗和地板都是原木的質地,顏色穩重大方,材質雖然說不上有多好,但若是沒什麽特殊的要求,基本上也不用大動。


    慕容輕現在已經知道他是一個律師,任職於淩冬至曾經提過的莊氏集團,名叫杜平。杜平是個很溫和的人,說話也是和聲細氣的,“商鋪已經用三少的名字買下來了,老爺子的意思是先掛在三少名下,滿五年後轉到慕容先生的名下,就當做是三少以不動產入股。三少年齡還小,興趣也不在這方麵,不會幹涉您生意方麵的任何決策。”


    慕容輕有種做夢似的感覺,他這些日子以來的顧慮就這麽輕描淡寫的被解決了?慕容輕揉了揉臉,竭力讓自己保持清醒,“既然是入股,還要麻煩杜先生準備一份有關利潤分成的合同……”


    “老爺子說過了,”杜平笑著打斷了他的話,“三少每年分百分之十的利。”


    慕容輕愣了一下,“這怎麽行?”


    “怎麽不行呢,”杜平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三少不是生意人,又不是真想跟慕容先生合夥做生意,不過是老爺子想給他置辦點兒產業,順便給家裏的晚輩幫個忙罷了。慕容先生是淩先生的親戚,算起來也都不是外人。老爺子讓我給你帶句話,說兄弟之間就該像你們這樣互相幫襯。他既然伸手管了這件事,就是不把慕容先生當外人的意思,希望慕容先生也不要跟他見外。”


    慕容輕知道他說的“家裏的晚輩”指的是淩冬至,淩冬至的同居男友就是莊家的二公子,與這位三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他當初帶著這個難題求到淩冬至那裏的時候就知道能沾上莊氏的光,隻是沒想到會沾這麽大的光。他現在稍稍有些憂慮的是萬一有一天淩冬至跟莊家那位二少掰了,他這買賣要怎麽辦?


    “莊老爺子的好意,我真是不知該怎麽感謝,”慕容輕把各種想法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以他目前的處境來看,要想不引起慕容家的注意把店開起來,這樣的安排無疑是最理想的了。至於以後的事情……還是以後再說吧。


    杜平見他這麽說,臉上也露出笑容來,“都不是外人,謝來謝去的就不必了。要是慕容先生沒什麽意見,咱們先把合同簽了,下一步就該準備開店的手續了。”


    慕容輕心裏小小地糾結了一下,點點頭,“好。”


    有了莊老爺子這麽一個大靠山,各種手續辦的非常順利。慕容輕甚至沒怎麽跑腿,一摞子證件就已經利利索索地辦下來了。以前他去外麵辦事,雖然頂著慕容家的名頭少不了走方便,但那時他也是慕容家的人,無論走什麽門路都隻是給自己家辦事兒。如今可是真真切切地體驗了一把傍上靠山的感覺。


    慕容輕覺得於情於理都應該找個機會向慕容老爺子表示一下感謝,不過道謝這種事也是有學問的,不能做太刻意了。既然莊老爺子已經說了不當他是外人的話,他也該擺個合適的態度出來。之前他因為有事拜托淩冬至,把他請到外麵酒店去吃了頓飯。淩冬至當時就有點兒不太高興,覺得自己拿他當外人。


    同樣的失誤慕容輕自然不會再犯第二遍。


    慕容輕打算親自動手做點兒什麽東西托淩冬至送給莊老爺子,他是跟茂叔學的手藝,這一點還是很能拿得出手的。上了年歲的人都喜歡喝茶,做一套功夫茶的茶具也是不錯的。淩冬至那裏也要捎帶著感謝一下,上次去他家覺得壁爐上麵空了點兒,要不就給他們燒一對掛盤好了。


    慕容輕抱著個速寫本貓在工坊後院裏寫寫畫畫,兩個助理在前麵工棚裏接待一個剛從蓮花山下來的旅遊團,說說笑笑的聲音遠遠傳來,聽上去倒也不顯得特別吵鬧。


    牆頭上有什麽東西閃了一下,慕容輕抬頭,看見兩隻黃貓正趴在牆頭上東張西望。兩隻大小差不多,都是虎斑紋的土貓,一隻長著淡黃色的眼睛,另外一隻則長著一雙碧眼。看身材都長得挺肥實,但是看上去帶著一股野氣,應該不是家養的貓。


    慕容輕和它們對視了片刻,低下頭繼續改他的畫稿。他知道蓮花山上有不少野貓,除了這種無家可歸的流浪貓,還有一種體型更大一些的山貓,毛皮棕黑,凶得很,還好它們躲著人,輕易不跑到山下來。


    兩隻貓趴在牆頭交頭接耳,嘀嘀咕咕的聲音隨風飄進了慕容輕的耳朵裏。


    “你看他像不像?”


    “不大像。要真是這裏的話,這裏還能這麽幹淨嗎?”


    “說不定有倉庫,東西都藏在倉庫裏,外麵看不出來。反正這個院子看著挺古怪的,跟旁邊的超市和飯店都不一樣。”


    “是不一樣,不過我還是覺得不太像……”


    “要不晚上來看看?老大不是說那幫壞蛋很有可能是晚上開工,掩人……什麽目。”


    “掩人耳目!笨蛋!”


    “算了,還是先去別的地方看看吧,這裏太幹淨,也沒有什麽可疑的氣味,不像是老大說的黑工坊。”


    慕容輕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你們找什麽黑工坊?”


    兩隻貓被他的問話嚇了一大跳,炸了毛似的喵喵叫著一下子就竄沒影了。


    慕容輕聽著牆外窸窸窣窣的聲音,滿心無奈,心說老子有這麽嚇人麽?還好意思說自己是流浪貓,一點兒也不見多識廣!


    慕容輕收拾了一下圓桌上的東西正要起身,就聽牆外喵喵喵地叫了起來,其中一個略略有些沙啞的聲音聽起來竟然有些耳熟。慕容輕正想著要不要過去看一眼,就看見一道影子竄上了牆頭。


    這是一隻上了年歲的黑貓,背上禿了幾塊,露出了皮膚上奇怪的疤痕。它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慕容輕,淡黃色的眼睛顯得匪氣十足。


    “原來它們說的那個奇怪的人就是你啊,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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