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


    柳槲與席上賓客飲了幾杯酒,未到醉的程度,就客氣笑著離了席。


    賓客看著她離開,臉上都揚起和善的笑容,並沒有強行挽留。


    這場婚事可與其他不同,涉及到皇家的事情,態度容不得半點疏忽。


    就算柳槲從前沒什麽家世背景,現在有了駙馬名頭,就踏入了皇家的門檻。


    別說她不過隻敬了幾個人的酒,就算她一杯酒不敬,說走就走,也沒人敢提什麽。


    自然,眾賓客知道這個時間她離開是要去見誰,更不敢如平常一般言語輕佻,調笑些新婚夫妻之間的事情或是去鬧洞房。


    柳槲順利地離開,一路走到公主居住的院子,清涼的晚風拂過,本就不重的酒意也消散了大半。


    “駙馬。”


    門口兩個侍女躬身向她行了一禮,就要去裏麵向公主請示。


    柳槲招了招手,示意不用。


    她靜靜地站在門口,看著屋內明亮的燭光,睫毛微微顫抖。


    這裏,她不久前才來過,也見了公主。


    但那時,是在眾多禮官與下人麵前完成婚事的儀式,她如一名提線木偶一般完成各項儀式。


    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公主的樣貌也不過隔著琉璃麵簾粗粗打量了一眼。


    現在就大不一樣了。


    婚禮儀式完成,她將門推開後,麵對的就是名正言順的“洞房花燭”之夜。


    柳槲腦中轉過一圈,想好勸說的時候說辭後,才敲門,輕聲開口:


    “公主。”


    這裏是公主府,元璟是主人。


    柳槲是駙馬,兩人雖是夫妻關係,也是先君臣後夫妻。


    有些規矩,還是得守。


    房門被人從裏麵打開,一個相貌秀麗的女子從裏麵走出,朝柳槲行了一禮。


    她的穿著比其他人都稍華麗一些,柳槲認識她,是跟著公主元璟入府的宮女,纖雲。


    她也是公主最信任的宮女,一言一行都代表公主的意思。


    “駙馬,請。”


    柳槲邁步進來,纖雲便自動退下,還順帶關上了房門,留下一片安靜的空間。


    “柳狀元。”


    一道自帶距離的冷傲嗓音傳來。


    柳槲往前走了幾步,就看見元璟一襲華麗的鮮紅喜服坐在床上。


    他臉上的麵簾已經卸去。


    上了妝後,雪頰紅唇,金燦燦的發飾與墨色發絲交雜在一起,色彩對比強烈,更顯容貌明媚豔麗。


    “公主。”


    柳槲眸間劃過一抹驚豔,又很快收斂。


    她隔著幾步就沒有再前進,保持著這個極,斟酌著話語準備開口拒絕力不能及的“洞房”。


    元璟先說話了。


    “柳狀元,本宮知道你與孟氏情投意合,與我成婚非是本願。”


    柳槲猛然抬頭,眉心微皺,表情略顯嚴肅。


    “公主,與桑桑無關……”


    她以為元璟在此時刻意提起表妹,是因為今日妻妾同娶覺得折辱,對她有什麽說辭,立馬就要出聲維護。


    誰料,元璟揮了揮手,道:


    “本宮沒有責怪孟氏的意思。”


    他看著柳槲著急孟淮桑的模樣,十分滿意,感覺自己後麵要說的話對方同意的幾率更大了。


    “今日雖是我們大婚的日子,但我沒有與你圓房的意思,不單單指今日,日後也是如此。”


    “強扭的瓜不甜,本宮還不屑於強迫一個心有所屬的人。”


    “隻是在父皇與外人麵前,你需配合我做一對舉案齊眉的夫妻。”


    柳槲倒是沒想到自己還沒提洞房之事,難題就被主動解決了。


    “這……”


    不用擔心得罪公主,柳槲心情輕鬆許多。


    至於公主為什麽不願意洞房,是看不上她,還是心中另有其人,她並不在意。


    但她不知道這話是真是假,若是他故意想挖坑哄騙呢。


    元璟看著柳槲若有所思的表情,添了一句。


    “今夜你也不用留在這裏,盡可以去尋孟氏。過幾日若是父皇問起,我會說是我的問題。”


    “微臣謹遵公主之命。”


    柳槲相信他說的是真實的想法了,雙手抱拳躬身行了一禮。


    “我相信駙馬是個識時務的人,不會違背我們的約定。”


    元璟手指點了點床沿,道:


    “好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公主且慢。臣今日留下,不去尋表妹。”


    既然知道公主不願意圓房,那留在這裏,還是離開,對她來說都沒有太大關係。


    元璟不知道她的想法,見她有出爾反爾的意思,瞳孔縮了縮。


    ‘她為何要留在這裏,是想要圓房?’


    他的手往後挪了挪,壓在按在床鋪下,觸到薄被下微硬的感覺,眼底閃過一抹嫌惡與殺意。


    或許柳槲是因為美色起了覬覦之心;


    或者是他說的聽上去無比寬容大度的話,讓她覺得愧疚,自以為是的心軟?


    但不管是什麽原因,元璟都隻覺得可笑。


    自己能給她一次機會,接不接得住,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元璟淡淡抬眸,那雙勾人的眼眸深處溫度驟降,看向柳槲問道:


    “駙馬這是何意?本公主說了願意成全你,你還想要得寸進尺嗎。”


    柳槲仿若沒有感覺到如實質般湧來的怒意,有條理地梳理道:


    “不。臣留在這裏,並不是為了圓房。”


    “公主有成人之美,臣感激萬分,更不該讓您一人麵對陛下的責罵。”


    “今日是新婚之夜,臣留在這裏,外麵才不會有人敢背地裏說些什麽,也能一起在陛下麵前瞞一瞞,可以無人受罰。”


    柳槲視線在房間裏轉了轉,停留在不遠處的貴妃榻上。


    “臣今夜睡在那處,公主若發現臣有不軌之心,也來得及喚來房外的侍女。”


    元璟手從床鋪下的硬物處挪開,打量了幾眼長身玉立的“男子”,目光中閃過幾分訝異。


    倒是沒想到,這個狀元郎,心思還挺縝密,也有幾分擔當。


    如果她確實會照自己話裏說的做,那麽他們沒圓房的事情也能圓過去,在那人(皇上)麵前被懷疑的幾率也小了不少。


    最起碼,沒被發現真相時,不會受到責罵。


    就是發現真相了,兩人一起做的,自己好歹與那人流著同樣的血,優先被責罵懲處的絕對是柳槲。


    “你不怕事情曝光?”


    元璟手指一下一下地點在床沿上,語氣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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