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璨注視她的眼睛。


    夜晚的燈光並不刺眼,隻是朦朧的灑下來,直直落入少女漆黑的眼眸。


    她也直直的看著他。


    並不具有攻擊性或侵略性,隻是一場安靜而耐心的等待,好像隨時等待著他拒絕然後就會自然而然的轉移話題。


    溫璨凝視她許久,最後無聲出了口氣:“如果隻是墓碑的話,她在溫家的家族陵園裏。”


    對上葉空古怪的視線,溫璨笑了一下:“沒錯,這就是大家族,和封建時代那些世家區別不大,為了保證家族的長盛不衰,甚至連每一個人的墓地選址和頭顱朝向都很有講究——而我媽媽,據說八字很好,又是旺夫又是旺家的,所以墓地選址在很核心的位置。”


    溫璨唇角掛著淡淡嘲弄的笑。


    葉空靜靜看著他,安靜地眨著眼:“‘隻是墓碑的話’,意思是還有真正的墓地吧?”


    “在花盒。”


    溫璨說:“我花了大價錢買通了陵園的看守,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裏,把我媽媽的墓地給挖開了。”


    他語氣裏甚至帶著淺淺的笑:“所以其實,當時在孤兒院聽說原野在挖他哥的墳墓,我還覺得挺有緣的。”


    葉空:……


    “然後就送到花盒了?”葉空問。


    “沒有那麽簡單,那會兒我沒有正當理由去花盒。”溫璨輕描淡寫,“我把她的骨灰藏在我的書房裏大半年,到年末去花盒給我外公拜年時才帶過去。”


    葉空微微睜大眼睛:“沒被人發現嗎?”


    “在溫氏莊園那種二十步一個阿姨五十步一個保安的地方,要藏一個不小的骨灰盒的確挺難的。”


    溫璨垂眸,笑了笑,卻突然好似換了話題:“你想見我媽媽——其實你早就已經見過了。”


    葉空怔了一下,一種莫名的預感湧上心頭。


    她看到溫璨抬起那隻空著的手,伸進衣領,修長手指勾出那根項鏈。


    小小的玻璃沙漏被拽出來,在她視野裏輕晃——隨之一起晃悠的,還有沙漏中灰白的細沙。


    葉空瞳孔一縮,隻聽男人以極平和的語調說:“這就是我媽媽。”


    “骨灰盒不好藏,所以我換了個容器來裝她。”


    “混在一堆形狀不同的沙漏裏,就擺在我書房的桌子上。”


    “溫榮和我爺爺每隔幾天就會來我的書房和我說話談心。”他嘴角彎彎的,“他們每個人都從她麵前走過,在她麵前坐下,說話,甚至流淚——哦,溫蓮也來過。”


    男人眼睛也彎了起來:“他也哭了,說他一直都把我媽當成親生媽媽——每次想到這些,我就覺得特別滑稽。”


    “……”葉空不知為何,微微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的臉。


    “之後,我帶著她回到花盒,正式下葬之前,不知道為什麽,偷留了一點骨灰下來,做成了項鏈。”


    溫璨對她說:“沒敢讓我外公知道,他會氣死的。”


    溫璨把那個小小的沙漏塞回衣領,問葉空:“你覺得我媽會怪我嗎?”


    葉空:……


    她是一個無神論者。


    她從不相信人死後會有靈魂,虛無的所在又怎麽會有“責怪”這種情緒?


    可是……她此刻不想說這樣冷靜的話。


    “不會。”


    她說。


    腦海裏不由自主浮現出她曾見過的那個書房。


    目之所及處,到處都是形狀不同的沙漏。


    細沙在玻璃中肆意傾瀉、流淌,溫璨的座位就被包裹在這些細沙之中——曾經她以為那些都代表著時間,代表著某種自我催促。


    而如今,除了不停流轉的時間之外,那些沙漏竟還代表著池彎刀的死亡,甚至是屍骨。


    即便他早就把真正的骨灰送回了花盒,可他脖子上卻還留下了永久的套索。


    葉空是學心理學的,她很清楚什麽叫做心理暗示。


    隻要溫璨脖子上的項鏈還在,那麽他所到之處幾乎無處不在的所有沙漏,就全都代表著同一個意象——那是池彎刀的凝視。


    他的世界裏,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無處不靜靜存在著這樣的凝視。


    ——葉空是個無神論者。


    她不相信靈魂的存在。


    可即便如此,她此時也不由自主,起了一粒粒雞皮疙瘩。


    而眼前的溫璨還在微微擰眉,似低落又似了解:“你在安慰我,我媽其實是個很講究入土為安的人——她要是知道我偷了她的骨灰做項鏈,肯定要揍我了。”


    不過不等葉空開口,他又溫和的說:“不過沒關係,反正我媽也沒法來真的揍我,就當我是遲來的叛逆期好了,等以後……她想怎麽揍我就怎麽揍我。”


    葉空:……


    她覺得很古怪。


    心跳還莫名有點加快了——不是激動或者興奮,而是一種奇異的,類似小時候第一次被人圍著打,卻半點憤怒和傷心也生不起來的時候——那種奇異的驚慌。


    可她一時半會兒沒時間去細究這種心情,隻是突然抓住溫璨貼在自己臉上的手:“等以後什麽?”


    她問得有些急。


    溫璨怔了一下,似乎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溫和道:“以後我七老八十也死了,跑也跑不動,估計也隻能任由她揍了。”


    “……”葉空還是覺得不對,但她知道到此為止,不能再追根究底。


    說到底他們隻是“玩玩”的關係。


    可是……


    葉空仰頭看著溫璨,突然抬手勾住他的衣領,把人拉了下來,直到嘴唇莽撞粗暴地相撞。


    第一次沒有柔軟的感覺,甚至有些撞痛了。


    溫璨“嘶”了一聲,含含糊糊道:“這麽突然?”


    葉空不答,隻仰著頭吻住他想說話的嘴。


    男人有些無奈:“我都懷疑……你有皮膚饑渴症了。”


    話說完,他卻主動低頭,更深地吻住了少女。


    這個姿勢有些別扭。


    溫璨在輪椅上傾身,葉空在沙發上側頭,都不是舒服的姿勢,可他們卻吻得難分難舍。


    不知不覺間,少女的側頸又被溫璨的大手完全包裹住了,他的指尖按在少女耳後不住摩挲,引得葉空有點分心。


    很快這點分心就被察覺了。


    她的舌尖被咬住了。


    葉空:……


    “唔……”


    她抬手,按住溫璨的肩膀,似想把人推開一點。


    可拇指按住了男人的鎖骨。


    那種近乎淩厲硌人的手感讓她一頓,從推變成了撫。


    少女的指腹在凸起的鎖骨上一點點蹭過,下一秒就被更深地按進沙發裏。


    她聽見男人喉嚨滑動的聲音。


    不知吞下的是誰的唾液。


    葉空睜著眼,目光有些散,手不由自主地沿著鎖骨一路摸到了喉結。


    是一個扼住咽喉的姿勢。


    可溫璨闔著眼,仿佛毫無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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