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廳裏光線充足,足以讓每個人看清溫榮正在急速起伏的胸膛。


    那裏麵仿佛塞了一把火,叫人懷疑他下一秒就會噴發出來,露出陌生的暴怒之色。


    沒有人見過溫榮這個樣子。


    來到溫氏莊園還不足半年的旁支們沒見過,甚至溫璨也沒見過。


    在很多年前,玉洲的貴族圈一直以“溫博的兒子,池總的老公,溫璨的爸爸”來代稱溫榮。


    作為溫家不知道第幾代的獨生子,他是一個眾所周知的平庸之輩,沒有太高的才華,沒有太強的手段和心性,人人提起這位“溫先生”,都難免會帶上點輕蔑的口吻,以至於當溫璨出生,以天才之名成長到十幾歲,“溫先生”這個稱號就被自然而然按到了溫璨頭上。


    原本,在正式接手溫家之前,溫璨應該僅僅是“小溫先生”的。


    就像溫榮在父親的陰影下當了三十多年的“小溫先生”,卻連一天的“溫先生”都沒做過,就又被自己的兒子奪走了這個稱號。


    這種感覺就類似於皇帝直接越過“立太子”這一步,直接立了皇太孫。


    那時所有人都等著看溫榮的笑話,可他以極高的涵養和包容心接納了這一點,並在接下來幾年的社交場合中,充分展現了自己溫和謙遜的個人魅力,那些嘲笑聲才漸漸減少至消失了。


    如今很多人都已經忘了溫榮還有過一段那麽狼狽的境遇,所有人再提起溫榮,都會說那是一個好心的慈善家,是一個家族最寬容的領導者——可大家叫他溫總。


    多年形成的習慣已經變成本能,那聲代表著真正權利的“溫先生”總是落不到他頭上。


    但他依舊很從容,仿佛一個天生就隻會微笑而不會發怒和窘迫的完人。


    ——直到此刻。


    看著他急速起伏的胸膛,有幾位少爺小姐都露出了有點害怕的神情。


    好在溫榮依舊靠自己強大的忍耐力控製住了。


    他深吸幾口氣,然後睜開眼睛,嚴厲地看著葉空道:“葉小姐,我無意代替你的長輩管教你,但你剛才所說的話,不光是在汙蔑溫蓮這個受害者,同時也是對我甚至對溫璨母親的嚴重指控……”


    “我隻是聽到什麽說什麽,沒有指控你的意思,更沒有要指控溫璨媽媽的意思,何況就算溫蓮是在胡說八道,那也隻是在指控叔叔你吧,和死去的阿姨有什麽關係?”


    葉空沒禮貌地打斷了他,表情理所當然,一看就知道沒受過良好的教育。


    溫榮握住手杖的五指已經繃起青筋,語氣卻依舊保持著冷靜:“你剛來玉洲可能不了解,我和我去世的妻子和你商業聯姻的父母不同,我們是彼此相愛才結婚的,沒有那些汙七糟八的豪門狗血,我這輩子到死都不可能背叛她,哪怕一分一秒,哪怕她已經死去……”


    “那你怎麽不跟著她一起去死呢?”


    葉空再一次沒教養地打斷了他,思維跳躍大膽至不可思議,一雙眼睛卻還閃閃發光,堪稱天真純粹地看著溫榮:“如果你真的那麽愛你的妻子,為什麽你不和他一起去死呢?”


    “……”溫榮呆住了,他閱人量再豐富也沒法立即反應過來,“你……”


    “我是不懂啦,但我聽人說過,如果真的愛一個人,是會為他生為他死的,溫叔叔沒有為妻子而死,難道是在為妻子而活嗎?可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麽你妻子生下的兒子剛剛殘廢,你就要迫不及待地找人來接替他的位置呢?”


    葉空語調慢悠悠的,卻每個字都很清晰。


    小廳裏無人說話。


    所有旁支都耷肩低頭,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縫裏,一副自己瞎了也聾了的樣子。


    而溫榮的手在輕輕顫抖。


    那是他怒到極致,已經到了失控邊緣的表現。


    隻有溫璨一臉平靜。


    他肩膀平直地坐在輪椅上,眼睛直視著溫榮,像是要看清他的每一分表情,每一根扭曲的皺紋。


    可他精雕細琢的臉上難得浮現出一絲紅暈,就像喝了點小酒那樣惹人注目。


    這樣的死寂大約持續了一分鍾,就在溫榮握緊手杖,眼神冰冷地準備起身說話的時候,溫璨開口了。


    “好了。”他轉頭看向葉空,“你剛來玉洲,對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我之後會慢慢跟你講的。”


    “現在,推我出去,我帶你去我的房間。”


    氣氛陡然破冰。


    溫榮卻很不滿意地看了溫璨一眼——他本來已經準備好了一段話,來把自己變成徹底的受害人,也順便正式取消婚約的。


    可溫璨現在表露出“葉空隻是不了解,不能怪她”的意思,他這個一向溫和寬容的爸爸,也不能激動地硬要給葉空定罪了。


    他隻能麵無表情,眼睜睜看著葉空把溫璨推了出去。


    看著被剩下來的,鵪鶉般瑟瑟發抖的旁支孩子們,溫榮眼角抽了一下,慢慢發出一聲悠長疲憊的歎息,抬手按住了額角。


    “阿璨怎麽就選了這麽個未婚妻呢……”


    ·


    “溫蓮真的跟你說了那些話?”


    “當然沒有。”葉空幹脆道,“全是我編的。”


    “……你就不怕他醒來戳穿你?”


    “戳穿?憑什麽他說的就是戳穿,我說的就一定是假的呢?”


    溫璨的書房裏,葉空撥了撥書桌上的沙漏,道:“當時湖邊隻有我們兩個人,沒有人能為我作證,也就代表同樣沒有人能為他作證。”


    “就算是這樣……你是怎麽想到編出這些話的?”


    “也不完全是編吧。”葉空拍了拍手,在椅子上坐下來,把溫蓮跟他說的話大致描述了一遍:“他看不起那些新來的是真的,雖然看似是站在你的角度,替你抱不平,可在我說起他也擁有繼承人資格的時候,他特意跟我解釋了一大堆他的身體狀況,以表明他不敢肖想這個位置——但我一向覺得,要想掩蓋欲望,最好的辦法是忽略和無視,而不是反複強調自己不想要這個東西。”


    “越是強調,就越是在意。”


    葉空敲著椅子扶手,悠閑道:“我確定,他對你的位置有想法——所以這一點,也不算我編的。”


    “那,”溫璨坐在桌子後麵,修長而筋骨分明的五指撐住了下巴,一雙烏雲朦朦的眼幽幽地看著葉空,“你說溫蓮是他的親兒子,也是推理出來的?”


    這一次葉空搖了搖頭:“不,這一條是我編的。”


    溫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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