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一個溫柔的世界。”少年眼裏盈滿最明澈的光,“一個不用踏上‘非他不可的命運’的,溫柔的世界。”  立夏像是在說迦爾納,又像是在訴說關於其他的人。  沒有非誰不可的命運,沒有注定的死去。  沒有不死的權能,也沒有一次次隨著末日的新生。  “這個世界啊,可是很溫柔的。”最後,少年說出了這樣的宣言,“迦爾納種了一棵最好看的樹,所以我在樹下遇到最溫柔的你。”  迦爾納,太陽之子。  他有一頭最溫暖的白發。  火樹的花,簌簌飛舞。  不待觸及地麵,就消融進夜色之中,就像是曾經的某個少年,在理想中燃燒殆盡的模樣。  本能的反應,遠比思想要快。  迦爾納抬手,攔住了立夏前行的路。  他們的身後,年邁的老人遠遠呼喚。  他叫住了藤丸立夏,和迦爾納。  “你等一等,再等一等。”老人對立夏說,又顫巍巍的轉身看向太陽之子,“孩子,我們談一談。”  迦爾納點點頭,隨老人們一起。  在快要回到石屋時,他轉過頭來看向火樹下的少年。  立夏目送他們返回石頭壘起的屋子,獨自一人坐在燃燒的火樹下。  太陽之火非常溫柔,落在他身上之前就會熄滅在夜色裏,溫度正好,輕輕拂過,像是那位太陽之子的吹息。  年邁的夫婦,蒼老混濁的眼眸,看向迦爾納時的注視無比虔誠。他們雙手合攏,深深俯首。  於是,施舍的英雄,溫柔的向他們詢問所求——  蒼老的人啊,向太陽神子誠摯許願。  許願塵盡光生。  許願——  “太陽降臨。”第123章 頂禮膜拜  6時6分4秒  何人曾擋光陰箭?  —  忍辭桑梓別椿萱,動如參商鏡難圓。  南柯一夢須終斷,吊形吊影若孤鰥。  “……何人曾擋光陰箭?”  這是藤丸立夏第一次聽到迦爾納唱歌,最起碼在他的記憶裏,的確是這樣的。  歌聲清淨寧澈,稍顯悲傷。  白發神子神色肅穆,與雙親拜別,與過去拜別。  兩位年邁的老人坐在院子裏,注視迦爾納為此行所要做的最後準備。  或許生前記憶影響過深,現在的他與立夏所熟知的那些成為英靈的‘後來’不大一樣。  少年心想,此次回應召喚現世的迦爾納……或許是最接近生前狀態的一次。  白發的太陽神子,遵循禮敬濕婆神的記憶從後山尋來一塊長條狀的白石,將其放在院子裏,用尖端若日輪的神槍進行雕琢。  削成的渾圓石柱在石台墩立,柱身有著形似眼眸的紋路,隻立在那,就讓人覺得肅穆沉寂,亙古長存。  “這是上神濕婆。”迦爾納俯身而拜,低聲向立夏解釋著。  濕婆大神的神像。  古印度三相神之一,吉羅娑山的主人。  少年人學著迦爾納的樣子,恭敬俯首。  之後,他退至兩位老人的身旁而立,神色靜肅的遙望迦爾納向濕婆神訴盡禮節。  “年少的孩子。”老人輕聲道:“你應該與名為‘迦爾納’的太陽神子,並不來自同一處信仰吧?”  盡管有些疑惑,立夏仍然點頭肯定了老人的疑問。  老人的視線,重新落回迦爾納的身影上。  太陽的神子提著瓦罐,將其內的水澆灌在剛剛砌好的濕婆神像上。  此為最高的禮節和敬意,意為向濕婆大神頂禮膜拜。  傳說如果能令濕婆神像在源源不斷的流水中衝刷的人,必能達成一切目標和所想。  迦爾納的掌心落在神像渾圓的頂端,又以掌心觸摸自己的發頂。  祈願已成,未來順達。  迦爾納在神像周圍,擺上糯粉和鮮花,拾起擱在一旁的瓦罐,注視神像許久。  “……你為何,禮拜異教的神明?”老人向立夏詢問的聲音裏帶著不解。  “因為我相信濕婆上神的存在。”少年想也不想,篤定而直接的回答道。  “那、一切之父的雅威呢?”老人看向他。  “我深信上帝的存在。”少年目光虔誠,嗓音淨澈,“我相信一切神,一切正確善良的信仰,所有叫人們向善的教法。”  博愛,包容,良善。  一切正派的信仰和神祗,教導人類敬畏自然,遠離偏激,明曉正法的存在。  少年驀然間回想起……在古蘇美爾的冥域,有且隻有一朵的花。  他微笑了起來,清了清嗓子,朗聲繼續道:“我一直相信一粒米飯上存在著七位神明的傳說,所以時刻告誡自己不能夠浪費糧食。”  立夏向目光有些呆愣的老人,訴說著自己的想法,“我向一切神明致以敬意,為曾經人神共存的時代,他們不該被遺忘。”  “就算並不是同一信仰體係的神明,並不妨礙我向他們致以敬意。”少年看向自遠處而來的迦爾納,笑著調侃道:“難道不是嗎?”  “正是如此。”迦爾納淡然點頭,掌心翻上,向少年探來。  立夏看著對方平舉在他眼前的手掌,意識到了迦爾納的用意。  他有些懷念的看著太陽神子為數不多的固執,微笑著,將掌心翻下搭在迦爾納的手掌上。  雙方手掌的貼合,濕婆神像的見證,白石濡濕的水跡斑駁。  天空漸漸落雨,澆灌著神像,打濕少年的發梢。  “——我以我的正法起誓。”  太陽之子看向寒風吹拂裏略顯瑟縮的少年人,“從現在開始,我將屬於你。我會誓死捍衛你的財產和崇高,尊嚴與熱愛。”  “捍衛你的理想,直至你我的死亡。”  貫徹光陰的誓詞,在心髒的鼓動,濕婆大神的見證中的允諾,天空而降的雨水源源不斷澆灌著祈願,直至達成心中一切所想。  在至高維度中沉睡的神,於漫長光陰裏醒來,複而又陷入安睡。  太陽神子的白發沾上火染的赤色,最開始的一瞬間,立夏還以為是火樹的映襯而顯現在眼中的錯覺。  直到那赤紅愈發濃鬱,少年陷入靜默。  紅白夾雜的斑駁,太陽神子周身燃燒起熱烈的火焰,弑神槍詭變成更加奇異的模樣,在他胸膛前睜開的神目。  火焰越燒越烈,灼的人目光迷離,立夏眯著眼睛看向迦爾納。  太陽神子發色純紅,鬥誌清冽如刀。  他身著燃燒的三神之衣,手握魯陀羅的無上威能,與人類的少年立下誓約。  “……走吧。”立夏目光火熱,胸腔內的熱血被英雄的鬥誌所激昂,“讓我們,向天穹奪回太陽。”  來吧來吧,太陽將要升起,東方在火紅的燃燒!  一起向西方而去,追尋月亮的目光。  “立花在等我們。”少年背著蒼老的老人,向迦爾納簡略介紹一路來的情況:“她和我一樣,都從天文台而來。我來找你,而她和‘詩人’一起去了西和南的聚集群落,一路聚斂起失落的人群。”  太陽神子也背著一位老人,他們將背起這對年邁的夫婦,一同奔赴去往濟世的方舟。  盡管那還沒有建好,但大家都在一同努力,為了同一件事,同樣的目標,行走在同樣的道路上。  少年熬過兩個感到困倦至極的時間,與太陽之子一起將速度和時間壓至極限,隻為更早的抵達遙遠的西南。  他們到了。  山的西南一麵就算和別的地方一樣不存在太陽,也依舊比其餘地方來得溫暖。  層巒的山群屏蔽寒風,底陷的地勢挽留溫度,立夏甚至看見一口溫泉冒著氤氳的熱意,硫磺的氣息熏騰著拂過。  他拿亞麻布浸入泉中,為老人們擦拭額頭和臉頰。  “休息一下嗎?”迦爾納放緩步伐,少年看到他的隔壁上的肌肉不再緊繃。  “不。”立夏搖搖頭,“已經,到了。”  他邁步向前,樹林後的世界向他們展開——  眼前的古木斷口平滑,山石被鑿刻,硬生生在群山深處墾出一片荒原。  人們以石頭做基,木做桅杆和甲板,上埋有咒術的符文,在濃麗的夜色裏流溢著輝光,閃爍若星辰。  橘發金眸的少女端坐最高的船頭之上,朗聲大笑,目光曠達。  所有人,都是笑著的。  他們伐木,他們雕琢,他們在長石上修改咒術的繪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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