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到隻有加拉哈德和太宰治的身影佇立其上,在蕭瑟的風和天上咀嚼著什麽一直沒有停下嘴巴的貝希摩斯的映襯下,他們的背影顯得如此單薄。  憑借加拉哈德作為英靈,遠超常人的目力。  他能夠看到百米之下的地麵上,有人殺掉了同伴,並剪下他的頭發混著歸鳥半腐的屍體及盛極未朽的葉堆疊成堆,點燃取暖。  明明在藍色的大火熄滅前,比誰都要懼怕火焰的舔舐。  而現在,卻又比誰都更快的點燃了火堆取暖。  這些都不是電影,而是現實。  加拉哈德告訴了太宰治地麵上正在發生的事。  太宰麵色平淡的點了點頭,鳶色的眼眸看不出悲喜。  “正常。”他是這麽說的,“當幻想的絕望成為真實,人類不管做出什麽都不稀奇。時間拖得越久,就會越快的崩壞。”  太宰臉上笑意淺淡,他站在除了自己與一位少年英靈外空無一人的樓廈頂端。他伸手指著高空下的地麵,以及那地麵上醜惡疊生的人心。  並且,他對少年英靈說:“這是,人世間。”  與末日到來時,地麵上醜惡恒生的一切都不同。太宰的笑容依舊清爽,他用那清明卻也模糊的目光,似是注視著現在,又好像看透了未來關於‘人世’的一切。  加拉哈德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或者反駁一些東西。  但是,直到最後他都沒能成功的發出聲音。  然後,太宰告訴他:“時間到了。”  “就是現在。”隨著話音的落下,來自希伯來神話深淵地獄裏的魔物君王將目光落向了下方。  碩大的腦袋撥開雲層,第一眼,就是對上了這座城市最高建築上的太宰治與加拉哈德。  金色的眼睛,豎直的瞳孔。  也正因為貝希摩斯的低頭,他們終於得以見到,對方一直以來啃咬吞咽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是富江啊。  無數的富江在他的齒縫中開合嘴巴,鮮血橫流,死不瞑目。  川上富江以‘自己’作為獻祭,召喚了凶名足以壓塌萬古的魔物。  “……”加拉哈德愣了片刻,而後神色愈發堅定起來。  “別看了。”太宰站在天台邊緣,他仰望無光的天空,輕聲道:“開始吧。”  “時為朦朧的白”少年英靈的念唱還沒有全部誦出,就被太宰治打斷了。  “沒有那個必要,這些東西對我而言沒有任何作用。”加拉哈德看著他突然有了種莫名的念頭。  好像下一刻這個人就會從天台上跳下去,在被貝希摩斯吃掉前,便將自己摔死。  沒錯,就像是墜亡的飛鳥那樣。  “怎麽會。”加拉哈德皺了皺眉,“時為朦朧。正如其名,可以將你在時間軸上一時錯開從而回避貝希摩斯的攻擊,也就是說一段時間內的無敵狀態。”  “唔,也是,你不知道。”太宰偏頭避開了從天空掉落的一隻富江腦袋,向加拉哈德解答了自己拒絕的原因:“我的異能力[人間失格],能將觸碰我的一切非物理能力無效化。所以,你所說的‘無敵’對我是不起作用的,不如用給自己如何?”  說罷,他不帶加拉哈德給出回應,便將話題偏移開來。  “貝希摩斯開始向下俯衝了。”太宰仰著頭,強風吹過,他微微眯起眼睛,“比蒙巨獸,不愧於他‘群獸’的稱呼,這個俯衝之下,恐怕連大地也會動蕩吧。”  獠牙獰利,人耳龍尾的怪物。  他張開巨口,向著大地狂野長嘶,腥臭的風在嘶吼下席卷而來。  一片一片的房屋,在他的狂吼中倒下。  “抗下第一次俯衝的任務就拜托給你了,加拉哈德君。”太宰看向他,“你的……嗯,是叫做‘寶具’對吧?不出意外應該是防禦性質的,別忘了,立夏還在等我們回去。”  威脅裏又摻雜著勉勵,如果不是知道眼前這個人與前輩之間的關係。恐怕他會誤以為兩個人有著互為敵對之類的情況,所以,為什麽不能好好說話?  真是個奇怪的人。  加拉哈德在這一瞬間給以太宰治這樣的判定。  “……我知道了。”加拉哈德略微沉默的點了點頭,他不擅長與人爭辯或者吵架,向來如此。  “寶具,展開。”少年英靈神色嚴肅的對上了那隻愈發拉近的金色獸眼,在他的號令下,盾牌上的妖精文字開始綻放光輝。  光在流動,在飛舞中交織。  少年眼中清晰的映出了這溢彩的流光,是懷念,也是尊崇。  “那是能治愈所有傷痕,所有怨恨的吾等的故鄉……顯現吧!”  白堊之城便在光中顯現,籠罩了城市的整個上空。  咒文的聲聲唱誦裏,那些光輝與榮耀的歲月,在城池的落下裏流露出了冰山一角。  令人目眩神迷的榮光,與騎士們至高無上的理想。  “——已然遙遠的理想之城(lord camelot)!”  海市蜃樓一樣的舊日輝煌,恍如昨日重現一般。  你等目光所視,即是曾經的,亞瑟王城‘卡美洛’。  是整個大不列顛直至現在仍在懷念的時代,尊榮如她,光耀如你。  那裏葬下了一個時代的信仰與驕傲。時至今日,仍然閃耀。  高大的城牆,聖潔,堅固。  來自神代最後殘片的輝煌,在注視下與比蒙巨獸的獠牙悍然抗擊。  餘波自城牆上震蕩,一直一直固執的屹立著,守護著一切人。  貝希摩斯厚重的皮毛上閃爍了一瞬,有看不懂的魔紋在那股昏光下流轉了一瞬。  由不可視,變為可視。  加拉哈德的神色愈發沉靜。  “如何?還堅持的住嗎?”太宰站在距離少年騎士半步遠的地方問道。  他神態悠哉到,讓人莫名不爽。  “直至魔力耗盡前,都可以。”加拉哈德撐著盾牌的神色雖然嚴肅,卻無半分勉強:“但是,透過回饋在‘卡美洛’的衝擊告訴我,貝希摩斯的防禦力不亞於這重寶具。”  這意味著什麽?  是雙方相互的無可奈何。  “不是對惡嗎?”太宰想到了什麽,聲音頓了頓,“……覆蓋於身體體表的魔紋嗎?”  “雖然動作遲緩的不像話,並且溫吞到不行……也總歸是神的造物嗎?”太宰拍了下自己的額頭,“這就沒辦法了。”  然後,下一刻。  太宰在少年英靈近乎驚愕的目光裏脫離了他的保護範圍。  王城‘卡美洛’。  少年英靈寶具的具現下,得以讓世人看到那時的繁榮輝煌。  由於不是直接作用與解除到太宰,所以才能保護他,而不是被‘人間失格’解除。  而現在,他走出了重重城門。  似有兵戈錚錚聲自他身後響起,目送離去。  人間失格,喪失了為人的資格。  加拉哈德單側露出的眼睛睜大了一瞬,他似乎明白了,為何藤丸立夏會特異叮囑他‘別讓太宰掉進海裏,別讓太宰被貝希摩斯吃掉’,這一切都源於眼前這個人遊走於世,卻又近乎不真實的狀態。  他真實的行走在這個世界上,卻像是虛假的存在。  向著死亡而活的人。  眼裏浮起的笑意中,有幾分是真實?  他脫離城池的那一刹,也是白堊之壁消失的時刻。  天上的魔物在下方抵抗的力量驟然消失後,於慣性力的作用下近乎眨眼便到了他們眼前。  “你想死嗎?”加拉哈德驚懼的怒吼。  ‘當’的一聲巨響,他直接用一人高的盾牌攔截住了貝希摩斯。  加拉哈德手中的盾牌,即是曾經圓桌騎士們議會時所圍繞的圓桌。  即便是作為武具縮小持於手中,也堪稱是一麵‘巨盾’了。  隻是,與隱指‘群獸’的貝希摩斯相比較,依舊不夠看。  從體積的差距來看,已經完全可以說是螳螂擋臂的程度了。  少年英靈眼中無畏,舉止果決。  但是,他們身下的高樓不過凡物,眼見著就要坍塌了。  察覺到了身下樓梯的傾斜鬆動,以及崽無法忽視的失重感。  加拉哈德艱難的回頭,向著太宰治吼道:  “——快走!”  見太宰仍沒有反應,他繼續道:“我答應過前輩,要看好你,不讓貝希摩斯吃掉。”  “嗯,我知道。”太宰治這麽說著,卻向貝希摩斯邁出了一步。  泛著鐵色的獠牙,正在他的眼前。  太宰治就這樣,在少年英靈近乎祈求與絕望的注視下,一步一步,走進了貝希摩斯的喉嚨。  無論人與獸。  吞咽是本能。  這個世界老了,城市裏的南河幹枯了,大樓坍塌了。  加拉哈德無法想象,當他與立夏會和時,他對他說……‘你的朋友,太宰,被貝希摩斯吃了’。  而他隻能在立夏凝滯的目光裏說出那麽一句無用又蒼白的‘對不起’。  嘿,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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