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評價聽起來很刻薄,如果不是在少年的眼睛裏捕捉到一瞬的傷懷。  ‘——喂。’  被川上富江搞得亂糟糟的高一生活,拜他所賜,立夏沒有一個可以說得上話的人。  富江還總是要他做這做那,偏偏連他的名字都不願意喊。  ‘放學來濱風高中接我。’  騎自行車帶人其實有點危險,尤其後麵的人有時候還動來動去。  ‘請我去喝咖啡。’  富江能接受的那個牌子的速溶咖啡,要跑去很遠的一個便利店才能買到。  ‘夏日祭和我一起去,不許帶別人。’  夏日祭,富江要很多很多好看的金魚。  可是,紙網撈魚真的很難。立夏在家裏自己做了紙網,練習了很久。  ‘我允許你帶我去吃街邊的拉麵店。’  立夏不是個有錢的孩子。  親戚會資助一部分的學費,剩下的要他自己去努力。  每天的打工,扣去必要的生活費,他要省一些錢帶富江去吃拉麵。  以及——  “富江從來沒有叫過我的名字。”  “前輩……”加拉哈德擔心地看著他。  立夏握住了‘富江’的手,下一刻,將對方的手緩緩剝離。第38章 貓和富江  5月15日  寒冰的幻想。  貓和……富江。  —  牆壁後是夾層,被打通後溢著森森寒氣。  這麽說來,仔細看一看的話——這間教室貌似已經是半棄置的狀態了。  雖然不至於髒亂,卻也有了淺淺的灰塵在空中飛舞。  尤其桌子上堆疊的書的縫隙裏,灰塵已經堆積成黑色。  看樣子,其實是有人定期打掃,才維持著勉強算是整潔的模樣。  至於原因的話,大概就是那牆後的秘密吧。  牆後,有冰,有維持冰的凍氣。  也有一個人。  那個人,是川上富江。  他沉睡在寒冷的冰麵下,蒼白的肌膚,沒有任何與空氣的接觸。  但是,立夏能透過寒涼的冰麵,看到他胳膊上細密的針孔,以及針孔附近的淤青。  立夏微微垂著頭,靜靜的看著他。  牆體的窟窿外,有光投入。  塵埃飛舞下,單薄的光線在少年眼中晃動,像水做得漣漪。  他將手心貼在冰麵上。  冰的粉塵在掌心的熱度下消融,水氣順著指縫透過,濕潤得像冰的眼淚。  手掌所蓋過的位置,剛好能與有著密密麻麻的針孔的胳膊重疊。  冰外的少年,與冰裏的富江。  時間是個能夠感受得到,但是卻抓不到的東西。就像野豹一樣,撒腿狂奔。  “……嗨,先生。”立夏的嗓音裏混上了沙啞,“你知道嗎?”  少年這麽問著。  他喚了一句‘先生’,像是在叫任何人,又像是在問自己的回憶。  四周寂寂,無人應答。  每個人都靜靜地看著他,眼底有或多或少的情緒在積澱。  但是,現在的立夏,需要的是一場隻有他自己一個人的訴說。  少年的影子投映在磚石的牆壁上,輪廓蒙了月光。  你能透過那光與燎燎的焰影,窺視到另一個人的身影。  “……尤塞恩博爾特,牙買加的驕傲,有史以來,第一個200米短跑跑入20秒的人。這樣的他,就像是一道閃電一樣。”在冰塊的流水嘀嗒下,他與自己說話:“但是,即使是身為最快的人的博爾特,也無法跑過時間。”  那巨大的冰塊內部,一點也沒有冰所應有的透亮。  自內,透著散亂的紅。  那是冰內的人,腹部血肉反卷所造成的。  川上富江好看嗎?  自然是好看的,每一個笑容,每一個抬眼都是絕豔的風情。卻偏偏又透著一股子厭棄世界的感覺,令人欲罷不能。  從來都不缺少為他癡狂的人。  而現在,被封在冰裏的他……幾乎已經不成人形了。  立夏聽說過,川上富江死後被人分屍。  那時候的他,正在徒步前往迦勒底的路途上。  大漠裏漫天飛舞的熱風,駱駝的蹄印踩下金黃的沙。  一串又一串。  騎駱駝的人與他擦肩,隻留下了一句話。  ‘川上富江死了,分屍。’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立夏不知道那個人是怎麽找到的他,因為對方已經無法回答。  翻越山河,來到沙漠。  隻為了傳達富江的結局……是否還有未完的話?譬如富江的遺願之類的東西?  但這已經無從得知。  因為,騎駱駝的人死了。  眾所周知,渴死是比餓死還要更加難受的一種死法。  那個男人是活活渴死的,他的胳膊已經枯瘦如枝椏。  不僅僅是缺水,也顯然已經很久都沒有了營養的攝入。  為了向另外一個人告知富江的結局,有人死在了異國的風沙裏。  死前,身邊隻有一隻駱駝還算與他相熟。  這個人對富江,一定是愛且珍而又重的放在心裏。  他壺囊裏有水,還有駱駝的駝峰。  但是……心死去的人,其肉體早晚也會離去。  就像現在。  然而,立夏卻不能停下自己的步伐。  少年看著那個人被黃沙掩埋。  最後,立夏扯下一縷駱駝的毛發,蓋在了他的額發下。  然後,他為那個人揚起了最後一黃沙。  這是路經一個綠洲時,帶著一隊駱駝的商人告訴他的‘法’。  死在沙漠裏的人,在‘沙之舟’的庇佑下,來生會免於風沙的侵襲。  他看著黃沙上衝流到扭曲的熱浪,似是看到了商人包住頭部的潔白布巾在偶然拂過的風下微揚。  富江死了。  常世的緣分被外力斬斷,自此再無牽戀。  駝鈴悠悠,隨時間褪色。  少年在很久之前,曾有過一個模糊到根本記不清的前生。  他隻記得自己玩過一個遊戲。  藤丸立夏在成為藤丸立夏之前,是眾多fgo的玩家之一。  直到有一天,他真的成為了手遊裏那個救世的少年,成為了那個萬裏挑一的可能。  遊戲成為現實之前,他曾是身為‘玩家’的少年。  這個世界對於他而言,是他的世界嗎?  不是。  了不起說得更加直白一些,是遊戲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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