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規矩


    “說來聽聽。”黑田淡淡地回了一句,隻當是高義在故作神秘,並沒有放在心上。


    “這個……涉及的數額太大,大到能出人命,我不敢亂說啊。”高義把身體向後靠了靠,玩起了欲說還休。


    黑田看了眼高義那麻杆一樣的身體,心中充滿了鄙夷,就你這土包子,能見過什麽出人命的大數額,還不是想趁著最後的機會再撈點好處。


    本想不去理會,但目前還得先把他穩住,便裝做興趣盎然的樣子道:“多大數額啊,還能出人命。”


    “一千五百萬!”高義一邊偷眼觀察黑田的表情,一邊報出了一個數字。


    黑田的眼角跳動了兩下,這個數額並沒有大到出人命的地步,但對他來說,裏麵卻飽含著被人蒙騙的鬱結之氣。


    從包裏取出一張倭國的銀行卡,黑田拿在手裏晃了晃:“這是一千萬倭元,相當於你們華元五十多萬,下麵就看高老板的消息值不值這麽多錢了。”


    就連那隻還不能完全睜開的眼睛,裏麵都冒出狼一樣貪婪的光芒,高義的身體瞬間挺直然後傾向黑田,臉上堆滿了職業的假笑:


    “這個消息絕對值,那還是本月初,大概也就是二號或三號的樣子,我和幾個人出去吃飯,從飯店出來後感覺還沒喝好,一個開公司的老王就張羅著再去吃點燒烤,你知道在西京很多人都這麽幹……”


    “說重點!”黑田不耐煩地揮了一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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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義和老王等幾人來到露天燒烤大排檔,點好肉串啤酒正準備開喝時,老王無意中發現鄰桌有兩個認識的人,喊了一聲阿強、大牛,便熱情地邀請過來並桌。


    酒喝多了人就愛吹牛,老王開始吹噓自己這些年如何手段高超,叱吒風雲,最快時半個月不到就掙了一百萬。雖然大家都不相信他那張嘴,但礙於臉麵還是隨聲附和。隻有大牛嘀咕了一句,半個月掙一百萬算個啥,有人一天就掙了一千五百萬,也沒見像你這麽張揚。


    老王臉上有些掛不住,當下一拍桌子,你們賣白粉啊,一天能掙那麽多?大牛也喝得有點兒多,當下拍著桌子叫道,掙錢非得靠賣白粉?古董……還沒有說完,就被一起的阿強推了一把,大牛猛然意識到了什麽,連忙改口說是喝多了吹牛的,阿強拉著他給老王道歉後,兩人便匆忙離去了。


    當時高義並沒有太在意,大牛和阿強走後,幾個人又繼續喝了一會兒,還調笑以前就知道老王能吹牛,今天終於見到了一個比老王還敢吹的。


    但接下來的幾天裏,高義就意識到事情好像不是吹牛那麽簡單。當初黑田“狂買”守安居時,雖然是以藏古閣的名義,但事後行內人才知道,段明全身後站著的是誰,所以大家都很關注接下來事態會如何發展。


    先是藏古閣的那批古玩突然之間消失,同為古玩行的人,高義深知一次性賣出這麽多古玩的難度,想當初買進時大張旗鼓,與低調消失形成了強烈反差,直覺告訴他,這裏麵大有文章。


    再回想起前兩天遇到的大牛和阿強,漏嘴說到古董後的便匆匆離去,關鍵是一千五百萬這個金額,和他聽說的守安居那批古董價值基本相同,高義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麽。


    如果是一次正常的交易,誰會遮遮掩掩呢。


    隻是他一直沒想明白,藏古閣是怎麽失去那些古玩的,直到木村找到他,要合夥對付段明全,他豁然開朗,自以為發現了事情真相——段明全監守自盜,而黑田又拿不出證據,隻好用這種辦法來報複他,挽回一些損失。


    但這一點事涉黑田的臉麵,便放在肚子裏沒對黑田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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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金額、古董,這些絕不是巧合,黑田伸手將銀行卡遞給高義道:


    “你知道那兩個人的底細嗎?能不能聯係到他們?”


    高義連忙伸手接過銀行卡,然後搖頭道:“我不清楚,但可以問一下老王,老王應該能聯係上他們。”


    “馬上打電話!”黑田命令道,仿佛在指揮一個下屬。


    “好的!”高義不以為忤,隻要給錢,下屬算什麽,當孫子都行。


    老王又在喝酒,說話時舌頭都有點大,好在意識還算清醒,聽高義問起大牛和阿強,表示和他倆並不熟,也是在一次酒局上認識的,對他們的情況基本一無所知,唯一有用的就是記得阿強姓李,並留了對方電話,馬上給高義發過來。


    送走高義,黑田對前麵開車的汪祖仲道:“明天上午九點,給西京商業銀行打電話。”


    “好!”汪祖仲答道。


    黑田接著問道:“木村他們還需要幾天?”


    “下午剛通過電話,三天後回到西京!”


    黑田不再說話,盯著手機裏阿強的電話號碼,臉上交替著憤怒和猙獰。


    該怎麽利用好這條線索?他有些猶豫,最簡單的做法,就是給阿強打個電話,編個借口把他約出來,找個隱蔽的地方一關,有一萬種方法讓他說出事情的所有真相,包括目的、主使人和這批古玩的去向。


    然而,他不敢,這裏不是倭國,無法為所欲為。


    現在亦不是七十年前,華國,已由不得洋人來定規矩。


    不能做的事還非要去做,那隻能夾起尾巴,偷偷摸摸地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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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危險已悄悄臨近的孟希、楚天二人,正在金石軒內教淩飛燕如何鑒賞古玩,以及講述一些古玩行的規矩。


    十幾天前出了接底梅瓶事件之後,淩飛燕覺得自己再這樣下去,可能還會給金石軒惹來麻煩,便拿出一副虛心求教的姿態,主動找楚天和孟希詢問一些常識性的問題。


    隻不過對古玩行完全不熟悉的淩飛燕,古玩鑒賞就是一門玄之又玄的學問,一聽就懂,一做就錯。而麵對林林總總的規矩,更是感覺束手束腳。


    “怎麽這麽多規矩啊,開始以為就那麽三四條,誰知道隔三差五的又新添上一兩條,這加起來也得十多條了,結果你們說還有不少呢,弄得我現在見人都不敢說話了。”淩飛燕皺眉抱怨著。


    楚天耐心和愛心並存,像個幼兒園老師:“別著急,這些規矩雖然聽著多,其實要歸結起來,也就是貨、錢、人三樣,比如貨裏包括概不退貨、貨不過手……”


    不等楚天說完,淩飛燕便直接打斷了他:


    “先說說這概不退貨這條規矩,就非常不合理,我們無論是從商場裏買東西,還是從網上買東西,都是可以退貨的,怎麽偏偏到了古玩行,就不給退了呢?若水,你說說,是不是不合理!”


    “啊?”一旁正和孟希低聲聊天的林若水應了一聲,抬起茫然的大眼睛,臉上還掛著幸福的微笑,“要我說什麽?”


    “重色輕友!”淩飛燕氣得直跺腳,手指著孟希說道,“那你說說,像概不退貨這種不合理的行規都有,那還有必要留著這些規矩嗎?”


    千不該萬不該,不應該在補課的淩飛燕麵前秀恩愛,孟希苦笑了一下:


    “燕兒姐,俗話說,國有國法,行有行規,你可能認為有些行規是陳規陋習,不合時宜,但這是根據行業自身的特點決定的,比如說川劇變臉的技巧不能透露,就像古玩行概不退貨,這些都是行業的生存之本。”


    “變臉那是秘密,我能理解,古玩又不是秘密,定下這樣一個行規,你們就是不想負責任!”淩飛燕依然不服。


    “說得好,燕子加油!”林若水忽然覺得事情很有趣,惡作劇地衝孟希吐了吐舌頭。


    孟希無奈地看了一眼林若水,心想多虧倆媽今天沒在,要不然上課的老師肯定又要敗給聽講的學生了。


    “古玩行憑的是眼力,買真買假、買高買低是個人水平和經驗的體現,撿個大漏時可以欣喜若狂,買到假貨時就要自認倒黴,排除那些故意造假售假的人,古玩真正交易的,是物品本身後麵的那個‘真’,各人眼力不同,十人中可能五人看真五人看假,憑什麽你說退就退?再進一步說,退回時有沒有被調包,是真是假?長此以往,糾紛不斷,到了‘真’也變成‘假’的那一天,古玩行也就不複存在了。”


    “切!”淩飛燕一撇嘴,“哪像你說的這麽複雜,我覺得我已經學成畢業了,要不一會兒由我出馬接單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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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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