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殺價


    聽鬆軒做的是古董木器家具生意。


    不像瓷器易碎,也不像佩戴古玉有許多禁忌,木器家具在欣賞把玩的同時,還兼有一定的實用價值,更能近距離體會其深厚的文化含量,貼合了藏家載道於器的理念,近年來受追捧的熱度自然也越來越高。隻可惜高義沒有把握住風口的機會飛起來,反而把聽鬆軒經營得一塌糊塗。


    走進琳琅滿目的家具之間,段明全有些驚訝,以前也來過兩趟,但都是遠遠地看上幾眼,直覺就是真少假多,現在走近細瞧才發現,除了那些一眼假的現代仿品,這裏麵原來大有乾坤。


    古董家具價值的高低,可以從年代、材質、工藝、完整、造型及稀有等各個方麵進行論定,簡單來說,同大多數古玩一樣,越老、越好、越少就越值錢。


    比如眼前這件較為罕見的圍棋桌,無論從印記和包漿上看,都是一個老物件,但如果從樣式和大小上看,卻透著一絲不對勁,分明就是用傳世較多並且不太值錢的小方桌後改成,而這一改便增加了它數倍的價值。


    再有這件多寶閣,盡管每一塊木料都對,細看材質不一而同,顏色也深淺不均,如果沒猜錯,這是用一些老家具的殘餘構件,生拚硬湊成了現在的模樣。


    雖然主營是瓷器,但段明全對木器家具還是有一定的研究,他知道這些東西如果遇到那些一知半解的人,隻要把故事講好,說不定就能賣出個大價錢。


    更不用說這裏還真有幾件貨真價實的寶貝。


    就像身邊這個黃花梨獨板平頭案。


    看著段明全在平頭案旁駐足不前,高義想微笑一下,結果牽動得整個麵部肌肉一陣抽搐:


    “木器按材質可分為一黃、二黑、三紅、四白,段老板還真是識貨之人啊,這件清代的黃花梨獨板平頭案,一米八長,六十寬,還是厚板,就是找遍西京,恐怕也不一定能看到,當年有人出價二百萬,我都沒舍得賣。”


    段明全點點頭,他知道高義所言非虛,想當年黃花梨每斤一百塊,現在已漲到每斤兩萬了。要不是有一個案角有些磕損,價格再高些也是值的。


    舉步向前,段明全來到一個古色古香的五鬥廚前,高義在身後出言道:


    “考考段老板眼力,給這個五鬥廚斷個代,再看看材質為何?”


    僅從造型和外觀上,一股滄桑古樸的氣息便迎麵而來,細看之下,木料紋理細密,色澤紫黑;段明全俯下身去,手掌輕輕撫過五鬥廚的表麵,細膩潤滑得像綢緞一般,包漿厚實自然;拉開抽屜,內部細節做工精致,絕非尋常凡物所能比擬。


    段明全站起身,即便是想要壓價,可麵對這樣的物件,他依然發出由衷的感歎:


    “如果沒有看錯的話,這應該是一件清乾隆時期民間大戶人家的老物件,主體為小葉紫檀所製,抽屜、後板則是大葉紫檀,瑕不掩瑜,到現在依然能保存得這麽好,不多見了,是個好東西啊!”


    高義滿意地點點頭:“段老板說話還是很公道的,我這腿腳有點不方便,您先瞧著,我去坐會兒。”


    這一看就是一個小時,段明全才回身落座。


    續上了茶,高義問道:“段老板,看完了?”


    段明全“嗯”了一聲,沒有多說話,皺起眉毛沉思不語。


    他在算計,看了一圈下來,聽鬆軒裏真假家具的價格基本上已經心裏有數,再加上這間大約二百平方米的房子,粗略算下來,按市場價恐怕八九百萬也不止。


    如果按照這個價格,自己哪怕砸鍋賣鐵也買不起,現在就要看高義上怎麽想的,是待價而沽,還是低價拋售。


    良久,段明全終於確定了一個自己可接受的價位,喝了口茶,開口說話卻沒有直奔主題:


    “老誠齋也來過了吧?”


    高義的麵目全非的臉上竟出現了一點怒意:“來了,想趁火打劫的,隻想低價收幾樣東西,沒有全部買下的打算。”


    段明全心裏一鬆,暗道難怪剛才進來時,沒看到老誠齋的人,估計是被高義給趕跑了,這樣也好,自己又少了一個競爭對手。


    “高老弟出個價吧,如果合適,我把整個店盤下來。”


    高義露出一個比鬼還難看的笑容,一隻手挑起了大拇指:“段老板爽快,這才是成大事兒的人,比古玩街上的一般強了太多。我也不廢話,一口價,七百萬!”


    這已經大大低於了段明全的預估,但他仍麵露難色:“七百萬太高了,我是真的出不起啊。”


    高義伸手指向黃花梨平頭案,口齒變得清晰了很多:


    “先不提這個店,就那幾樣壓堂貨,以段老板的能耐,隻要碰上對眼的人,每一件都能賣出個五、六百萬,要不是被逼到了這個份兒上,我又怎麽能隻開出七百萬的價格?”


    段明全知道高義有些言過其實,但也不是全無道理,幹笑了兩聲道:


    “高老弟,七百萬對有些人來說,比如賴四海、範守安他們,真心不高,人家有錢不是?可對於咱們這些坐商來說,手頭上哪有什麽活錢,都壓在這些貨上了,都說捧著金碗要飯,說的不就是咱們這些人嗎?在行內多年,這些事情你我都心裏有數,這麽一大筆的買賣,你容我考慮考慮吧。”


    嚇唬誰呢?高義心道,又拿守安居說事兒,想趁機壓價是吧,可我賣這個店和他們還真沒關係。


    不過說手裏沒有活錢,這他是信的,有了餘錢馬上就張羅著進點新貨,花錢的時候如流水,可要把花出去的錢掙回來,就不知道要等到哪個猴年馬月了。


    想想在古玩行裏摸爬滾打這麽些年,最後卻要以這種方式離開,高義心中充滿了對自己的嘲諷,不免有些意興闌珊,將後背向椅背上靠了靠,歎口氣道:


    “段老板,你有時間考慮,我卻沒有時間等了,誠心的話就回個價吧。”


    有戲!段明全一喜,但仍苦著一張臉道:


    “高老弟應該也清楚我的家底,七百萬肯定是拿不出的,最高……我隻能出到四百萬。”


    高義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嗤笑,口中卻隻淡淡地回了句:


    “段老板,再加點兒。”


    段明全當然也明白這個出價低,但在亮出自己的底價之前,要先搞清楚高義的預期,便試探著說道:


    “高老弟,要不你再降點?”


    “六百萬。”高義一張口便直降了一百萬。


    段明全知道這事基本成了,現在看來,兩人在最終的底價上應該是一致的。


    “五百萬,高老弟也不要再報五百五了,這是我能出的最高價,行還是不行,就等你一句話。”


    “行!”高義點頭同意,毫不拖泥帶水。


    “但是,”在段明全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高義接著說道,“段老板要答應我三個條件。”


    段明全心頭狂喜,連連點頭。


    高義看了他一眼,掰著手指頭數道:


    “第一,我要全款,第二,三天後晚八點在這裏交款、簽合同,第三,三天內,這件事兒不能告訴任何人。”


    段明全從狂喜中冷靜下來,看來三天後是高義還債的最後期限,所以他才會答應得如此幹脆,可這麽短的時間內要籌到五百萬,難度實在太大,最後一條倒是簡單,但為什麽要保密?


    見段明全沒有點頭,高義艱難地在椅子上換了個姿勢,眼露愧色開口解釋道:


    “看得出段老板是誠心的,所以今天也給您說句實話,要是沒有這筆錢,三天後我可能會沒命,說起來慚愧啊,老弟我的債主並非隻有一個,要是他們都知道了這件事,五百萬也遠遠不夠,如果覺得有困難,那這事兒就算了,隻求老兄出門後能夠守口如瓶。”


    段明全可以做到秘而不宣,事後也不用去理會高義將如何應對其他債主,但三天內要拿到五百萬,卻像西京古城牆一樣橫亙在他的眼前,難以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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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籌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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