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老宅


    打來電話的是文叔,問孟希和楚天現在是否有時間,林董事長要和他們見一麵。


    見麵的原因,不用說也知道,自然是因為那一批古董,兩人向楚懷遠說了一下電話內容,楚懷遠點點頭:“去吧,至於那些古董,你們別忘了初衷就好。”


    彪子已駕車等在古玩街外麵,招手叫過走出來的孟希和楚天,一路向北駛去。


    “彪子,你早就等在這裏了?”孟希問。


    “你們還能不去咋滴,”彪子笑道:“文叔早早就告訴我來這裏等你們。”


    “這兩天忙不忙?不忙的話請文叔和哥幾個吃頓飯,一定要賞光啊。”孟希知道這個話題再聊下去,彪子又要扯到林若水身上,趕緊轉換了話題。


    “好啊,等你電話。”彪子欣然應允。


    “嗯?我們這是去哪?”孟希向車外看了一眼,並不是去往別墅的方向。


    “不去董事長家,去他的私人收藏館。”彪子道。


    收藏館是一座老宅子,原本是一套典型的關中三進院,隨著時光變遷,如今僅存第三進上房的一棟三間四椽明柱二層樓房,精美的木雕、磚雕圖案,反映出當初設計者的獨運匠心。


    文叔等在門口,熱情地將孟希和楚天讓進樓內。


    客廳的布置簡單實用,但精美的幾腿罩、落地罩、碧紗櫥、下裙板等小木作構件,豪華精細、富麗堂皇,讓二人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林文彬正坐在桌子旁喝茶,雙目含笑。


    孟希和楚天趕緊上前問好,林文彬笑嗬嗬地和兩人閑談了幾句,隨後道:


    “第一次來我這裏的人,大多不太有興趣和我這個老頭子聊天,都馬上想去看看那些藏品,滿足一下好奇心,老文,帶他們哥倆兒去瞧一瞧,看完我們再聊。”


    古樸的商周秦漢青銅器具、雄渾的漢唐石刻、精美絕倫的明清陶瓷、妙手丹青的曆代書法字畫,讓孟希和楚天樂不思返,如果不是文叔催了好幾遍,真不知道要看到什麽時候。


    回到客廳,林文彬仍端坐在椅子上,喝茶看書,二人頓時覺得十分不好意思,連聲道歉。


    林文彬卻習以為常,合上書道:“肯定是老文擔心你們失禮,催你們回來的吧,看來他很看重你們啊!”


    孟希連忙道:“也多虧了文叔,要不然讓您等太長時間,真是我們失禮了。”


    “都是古玩行裏的人,我很理解你們當時的狀態,如果喜歡,以後多來幾次就好。”林文彬溫和地說道。


    一席話讓孟希和楚天心裏很是溫暖,文叔卻是另一番感觸,董事長可沒領多少人來過,按照他的說法,對於很多人,尤其是那些不懂古玩的人,一不小心就變成了炫耀。以後多來幾次?言下之意就是隨便來,對這小哥倆兒,剛才還說我很是看重,你簡直就是青眼有加啊。


    帶著一絲狡黠的表情,林文彬接著說道:“所有這些都是我多年收集的,品相有好有壞,價值有高有低,考考你們,哪一樣最貴重?”


    孟希和楚天開始認真回憶剛才看到那些古玩,不少都是在今天才看見實物,以前在行裏隻有傳說,具體價格沒有任何參考,也隻能憑經驗去猜,隻是這方麵的經驗還不足以讓他們可以下一個定論。


    孟希清楚自己在古玩鑒定方麵要比楚天差一些,而楚天此時也在沉吟不語,看來答對的希望渺茫,就這樣認輸?可這實在不是他的性格。


    是那件高古玉龍鳳佩?還是那幅八大山人的秋景圖?亦或是其它?回想著剛才看到的每一件藏品,把視角以單件為中心逐漸拉遠,由一物到一室,再到整棟小樓,試圖在空間位置的擺放上尋找到一絲端倪。


    就在老宅全貌出現的那一刻,孟希笑了。


    “林伯伯,像這樣的老宅子如今在西京已經為數不多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棟小樓才是您最看重的吧!”


    “哈哈哈……”林文彬開懷大笑,“都說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能跳出桎梏,你很不錯!”


    “林伯伯過譽了,僥幸猜中而已。”能得到林文彬的誇獎,孟希心中略顯興奮,也有些好奇,“這座老宅子有什麽來曆,林伯伯會如此喜歡?”


    “以當年情形而論,這座宅子隻是一個中等偏上人家的普通民居,主人也不是聲名顯赫的人物,曆盡王朝更迭,天災人禍,依然能有一樓保存至今,殊為不易。如今身在其中,無一處不充盈著人文記憶和傳統美學,這份曆史文化的親和力非其他可比。”林文彬環顧四壁,滿懷欣慰。


    “那這棟老宅是怎麽轉到您手中的?”孟希問道。


    一絲遺憾掠過林文彬的眼底,長歎一聲道:“五十年前,這棟老宅還保留著三進院落,後來不斷的被拆分變賣,隻剩了這一棟年久失修、無人問津的小樓,當時已準備拆除,十年前我買下它,並依原貌進行了修繕,之後又向政府申請了文物遺址保護,這才得以留存到今天。”


    想著這些年西京發生的變化,一棟棟傳統民居正在被高樓大廈替代,孟希心有所感:“是啊,被拆除的不隻是老宅子,還有我們這片土地的曆史和記憶。”


    “芳林新葉催陳葉,流水前波讓後波,以我們一己之力想阻止時代前進的步伐,無異於螳臂擋車,保存這些老宅,不是我們固步自封、抱殘守缺,隻是想留下一些傳承和延續,讓後人緬懷和銘記。”林文彬語帶傷感。


    楚天看氣氛有些沉重,便勸慰道:“林伯伯,好在政府這些年已經關注到這一點,對文物的保護也較前些年重視了很多,比如咱們西京的高家大院,已被修葺如初,完整地保留了幾百年前的風貌,相信在以後也會越來越好。”


    “說的沒錯,”林文彬讚賞地看了眼楚天,“要不是政府支持,咱們現在所處的這棟小樓,恐怕早已化作一片瓦礫不複存在啦。”


    又說回了小樓,孟希心中一動,很隨意地問了一句:“林伯伯,您把所有藏品都放在這裏?”


    “家裏還有一些。”林文彬也隨口答道,接著話鋒一轉,“不說老宅子了,下麵我們來談談今天的正事,黑田的那些古玩你們打算如何處置?”


    如何處置?孟希和楚天這才想起,這些天來,他們從未一起研究過。


    原本的目的就是要替林若水出口氣,至於能不能成功,在當時並沒有十足把握,更別提去想得手後這批古玩的去向。但現在作為戰利品,他們確實有發表意見的權利,就算林文彬不問,也到需要考慮清楚的時候了。


    孟希側頭看向楚天,楚天笑了笑,搖搖頭,不用過多言語,他知道哥哥會明白他的想法。


    兩人起身向林文彬深鞠了一躬,重新落座後孟希道:“林伯伯,我們幾個小輩胡鬧,本不該驚動您的,既然您今天問起,我和小天的想法一樣,隻是需要這些古玩幫助我們達成目的,從未想過要把它們納歸己有,以前沒想過,現在也一樣。”


    “你們替若水出頭,我又怎能不管,”林文彬麵色平和,繼續說道,“一千五百萬,對大多數人來說,恐怕是一輩子不可企及的財富,你們不心動?”


    “確實有些心動,”孟希一陣苦笑,說不心動非假即傻,“但如果拿了這批古玩,總覺得違背了計劃的初衷,過不了心裏這道檻。”


    林文彬顯得有些不以為然:“初始無獲利之目的,終時有意外之收益,一舉兩得而已,並沒什麽不妥。”


    孟希搖頭:“若事事都以大義之名開始,以利己之實結束,久而久之,難免漸生心魔,日後隻怕會常常借義之名以達求財之實。”


    “好個求財不可借義之名,”林文彬撫掌大笑,“你們選擇舍財取義,卻陷我這個老頭子於兩難境地,世上可有雙全法?”


    孟希偷眼看向林文彬,隻見他神色自若、談笑風生,那有境地兩難,分明成竹在胸,當下便笑道:“林伯伯,鬥膽請您處置!”


    “哦,你們確定由我處置?”


    “是!”


    “那好,待時機成熟,全部捐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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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收藏館,回頭望去,隻見在正午陽光照射下的二層老宅,安靜平和,古樸厚重,仿佛一位充滿故事的老人,守望在這座現代化大都市的喧囂中,無聲地承載著曆史和文化,用傳統的魅力將古今相連,溫和而頑強地展現出古都西京的風采。


    恰如此刻微笑佇立於門前的林文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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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應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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