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城帶著一幫人走在幹涸的河床底部。


    他俯下身抓了一把腳下的泥土,全是幹的。


    “張縣,這條小河,隻有在夏天的時候才會有一尺深的水,但入秋之後就變成了這個熊樣。”


    打井隊的老胡頭如今是張縣身邊的紅人,一路走來,他的嘴裏一直沒有停過。


    張宏城聽得很仔細,每個地方上了年紀老人嘴裏說出的經驗對於執政者來說都是相當寶貴的資料。


    “咱們這地方水少雨少,也就每年冬天的時候雪多一些,各村各鄉都靠著那些水庫和蓄水池裏的存雪來熬過春耕。”


    “到了夏天,河水複流才能鬆泛些。”


    張宏城笑了笑,知道老胡頭這是變相的勸自己。


    河岸兩邊沙土地上站著附近三個公社集中過來的好幾千人,都是張宏城強行下令從各公社水利工地上調來的。


    老胡頭是想讓自己找個台階下去算了,讓這些人回去繼續修他們各自的蓄水池和水庫,好方便冬季存雪。


    本地的氣候相當適合種植棉花,而唯一抑製了棉田擴展的就是水源問題。


    h縣在另外一個時空裏,雖然本地棉花的質量相當出名,但棉田的數量一直控製著一萬畝出頭,靠的全是後世縣府打的數百個井口,消耗的是西北珍貴的地下水資源。


    但這個情況卻在二零二三年的一場天災中得到了轉變。


    那年十二月底的一場大地震讓h縣內部出現了一個地震湖。


    一條通往臨縣的地下水脈因為山體內的結構變化而被迫分流改道,從h縣境內東北角的地縫擠出了地麵……。


    張宏城沒有回答老胡頭的叨叨,他抬頭看向了遠方一處山體的中間。


    武裝部的民兵正在那裏安裝雷管。


    他準備炸開那兩米到三米厚的岩層,然後往山腹底部填石方。


    咳咳咳咳,他準備不告而取,無聲無息的分走隔壁縣起碼三分之一的水量。


    真不是他缺德,他也是沒辦法加不小心不是……。


    再說老楊書紀也說了,出了事他來擔著。


    連續好幾次爆破,山坡都垮了半截,引得山下的人群議論紛紛,可效果卻差強人意。


    好在張宏城臨時改變主意,讓郭濤這些退伍回來的軍人重新去操作起爆,情況這才好轉。


    又經過了幾次爆破,當雷管隻剩下的個位數時,山體終於被炸通,當然小山頭都沒了半個,郭濤這幫人全部成了白色的灰人。


    到了此時,張宏城也沒繼續瞞著幾位公社主任,把接下來的工作和目的都告訴了幾人。


    “張縣,咱們這麽做,怕是有些不太地道吧?”


    雖然雙馬公社主任說的很委婉,但他手下的那幫人卻是上山跑得最快的。


    蘭山公社的主任舔舔嘴角,


    “就是啊,要是隔壁縣過來找說法,咱們應該怎麽說呢?”


    “你倆都別裝了,”馬屯公社的主任不耐煩的跺了跺腳,準備收拾自己的鋤頭也跟上去,“要罵他們也是罵縣裏,讓縣裏和他們扯皮就是了。”


    “隻要能有足夠的水,臉皮要他幹啥?”


    張宏城嗬嗬一笑。


    “所以啊,縣裏要和公社鄉裏統一口徑,這是不小心造成的!”


    幾個公社主任和幹部都玩命的點頭,對,可不就是這個原因!


    ……


    d縣。


    一班縣府幹部都麵色凝重的看著繞城而過的冬季河水。


    “各位領導,從前天開始也不知是什麽原因,咱們河裏的水下降了足足兩尺,現在河麵深度最多隻有一米五,往年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情況。”


    d縣黃縣長一臉凝重的問水利局局長。


    “如果找不到原因,這樣繼續下去會發生什麽事?”


    水利局長和幾個技術人員商量了一會兒才給出了答案。


    “如果水量繼續流失的話,恐怕會影響咱們明年的春耕,當然如果能維持住現在的情況,那對春耕的影響並不大,就是人力上可能要多投入一點。”


    “我給你們三天時間,一定要找出水麵變化的……。”


    黃縣長的話還沒說完,一名政府工作人員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各位領導,水麵下降的原因找到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


    “報告縣長,咱們水利局的人一直摸排到了西北邊上,發現隔壁h縣那邊的山頭相當熱鬧,所以就好奇的過去看了一眼。”


    工作人員的臉色變得有些紅,顯得十分的憋屈。


    “誰知、誰知,原來是h縣的人把山體給炸穿了,好幾千人輪流往裏麵填石頭,讓咱們這邊河流的源頭被迫分了流!”


    “楊老不死的,我ri你ll!!!”


    一個脾氣暴的老副縣已經氣的罵了起來。


    滿臉鐵青的黃縣長當機立斷把電話打到了市裏告狀。


    就楊槐生那個不要臉的老東西,靠自己根本吵不過他。


    可哪怕是市裏接連打電話過來了解情況或者調解勸告,楊槐生依然裝作不在或者胡扯給張宏城硬生生的多爭取了一天半的時間。


    要不市裏大佬沒好氣的趕到了施工現場直接叫停,三個公社的群眾恨不得繼續挑燈夜戰往山體裏填石頭----秋末時分,自家幹涸的小河裏居然有了近兩尺深的水。


    累啥?一點都不累!


    甚至還有些渾小夥特別嫌市裏來的大佬太礙眼,那蠢蠢欲動的樣子,似乎想把人老頭給搬走,自己好繼續填石頭……。


    也別怪這邊的人會為了水發渾,放解放前兩個村子因為搶水而打死人的都不在少數。


    h縣縣府小會議室裏氣氛很奇怪。


    被緊急叫回來參會的高副書紀兩眼看著天花板,一言不發。


    從火電廠建設工地趕回來的耿同鵬渾身髒兮兮的在打盹。


    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的市領導在看著楊槐生故作而言他的打哈哈。


    而桌子另一邊的是來自d縣的幾個領導,臉色鐵青、氣壓超低。


    “俺咋知道這水會流到他們那邊去?”


    楊槐生笑眯眯的。


    “再說這麽多石頭已經扔了進去,想要弄出來,那幾乎是沒法完成的。”


    “要不黃縣長你們說個章程,我們幾個好研究研究?”


    黃縣長已經氣得差點發狂。


    還研究個屁!


    正如楊槐生說的那樣,扔進山體水底的石頭,誰還能撈出來?


    這幫不要臉的已經造成了既成事實。


    “初步統計,我們縣明年開春為了保障春耕,起碼要多付出百分之十五到二十的人力資本!”


    “老楊書紀,你們h縣這邊得給個說法吧?!”


    老楊剛想說話,卻被市裏來的領導無奈打斷。


    “你個老楊就別胡攪蠻纏了,總得了便宜還賣乖就不太好,張縣長,還是你來說說吧。”


    市裏來的領導自然知道,最多半年,張宏城頭上的代縣長這個代字就會被拿掉,日後h縣還是這個年輕人說了算。


    年輕人能幹是好事,但也要注意保持和周邊兄弟縣市的良好關係。


    張宏城大概是h縣這邊幾個縣領導裏,臉上歉意最濃的那一個。


    “說起來啊,還真是對不起黃縣長你們。”


    張宏城語氣誠懇,滿臉的愧疚,頗有西北人特有的憨厚表象。


    “我剛才查了查,發現我們h縣的賬上還欠著你們d縣好幾筆借款和物資,哎,慚愧啊……。”


    張宏城這個態度讓對方的臉色好了些----你們h縣這幫人裏好歹還有個知好賴的!


    張宏城沉吟了一會兒,忽然一咬牙一跺腳。


    “要不這樣吧,我們縣裏借來了一筆款子,本來是打算在自己縣裏把路修一修的。”


    “我們之前已經把各公社的派工都分好了。”


    “就我們h縣的這個情況,估計我們直接賠錢,黃縣長這邊也不好意思要。”


    黃縣長這時其實很想說一聲:我其實沒你想得那麽不好意思。


    可市裏的領導卻警告著盯了他一眼。


    ----這幫苦哈哈好不容易借來的錢,要是你真敢要,我就敢收拾你!


    張宏城語氣誠懇地繼續說著。


    “我看要不這樣吧?”


    “我們拉著隊伍幫你們縣修一段路,就當兩清了。當然,這個修路的地方,讓我們自己來選,以我們這邊派工方便為主。”


    他又轉頭誠懇的看向主持的市領導。


    “我們還請市領導做個見證,我們縣裏同樣還欠著其他幾個兄弟縣借款或者物資的,我們都打算在這個秋冬農閑的時候幫他們修段路,算是償還。”


    幾個市領導互相看了一眼,小聲議論了一下。


    “我看行,既然你們縣有誠意還大家的欠款,那就修一修吧。”


    “但有一條,不能太過敷衍了事,那路的質量起碼也得讓人家兄弟縣市好向下頭人交代。”


    張宏城一臉憨厚的拍著胸脯。


    “領導們放心,我這裏表個態,咱們修的這幾段馬路保證是能過卡車的那種!”


    這回就連一直看著張宏城笑的楊槐生都愣了。


    這小子傻了吧?!!


    而幾個市領導和黃縣長互相驚愕的對視了一眼。


    這個年輕人也太……實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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