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城住宿的是大院裏的幹部房。


    窗戶外可以看到蒼茫的西北天穹。


    他靜靜的坐在窗後的辦公桌前,腦子裏在想著剛才和楊槐生私下談到的事情。


    h縣的土地貧瘠,糧食出產很少,所以楊槐生才會在當初力排眾議強行在縣裏推廣開辟棉田。


    實際上上一任縣主官被調走也是因為其極力反對楊槐生的這個政策。


    h縣確實適合種棉花,可棉田種子缺口卻相當的大,加上交通和糧食缺口,可以想象老楊書紀之前麵臨著多大的壓力。


    也難怪老領導李部長說自己和老楊書紀是過命的交情。


    棉花種子的事不需要張宏城多操心,新省農科所那邊幾千畝實驗田裏全是“屬於”張宏城的棉花苗,來年的綿種足以播種兩萬畝以上。


    而且經過張宏城的資助,老程技術員他們獲得了最好的埃及長絨棉樣本進行改良,新的新海長絨棉早在去年就已經有了成果。


    新省兵團在今年開始推廣種植,今年收獲新棉花的品質估計會讓全國上下大吃一驚。


    要不是老李部長退休後一直在田頭打著鋪蓋卷替老家守著,說不準人家新省那邊已經給他薅沒了——誰都不夠用。


    暫時安撫住班子裏的成員,張宏城又把目光投向了城關鎮的居民。


    古人故智。


    新來乍到的官員三把火燒不燒的起來,主要得看當地百姓們有多信他。


    例如商君的抗木賞金之策。


    所以張宏城準備在正式施政之前,要先一步獲取全縣民眾們的信任。


    他首先盯上的是縣城城關鎮上的一萬多居民。


    h縣古來就幹旱少雨,縣城邊上唯一的一條小河也在解放前徹底幹涸。


    滿城居民日常用水靠的全是解放前後打的五口水井。


    根據胖子在後世查到的資料,一九八九年之前這裏的居民一個月能洗上一次澡都算是奢侈。


    往往打回來的一桶水,全家人都會輪流用一遍。


    概因h縣城鎮居民的用水是每天限量領取的。


    “張縣,不瞞您說,這用水是越來越緊張。”


    走在前頭引路的是縣城打井隊的隊長老胡頭。


    “打前年開始,縣裏五口井就有一口再也不出水了,剩下的四口裏也有一口夏天裏是一點水都見不到。”


    老胡頭引著張宏城來到一條巷子口。


    黃泥土的地麵,黃泥土的牆,夏天的風裏都帶著一股土味。


    呈現在張宏城眼前的是一條長長的排隊隊伍。


    幾乎所有人臉龐都是灰撲撲的,手裏拿著扁擔或者兩隻桶。


    穿著渾身都是補丁的坎肩的是男人,個子矮一點的是女人,滿是補丁的衣服,也就比男人多了個短袖而已。


    生長在江南、工作在東北的張宏城也是生平第一次見到水票這種東西。


    當老胡同當老胡同排開眾人引著張宏城走到隊伍最前麵時,不少人都傳來了不滿的議論聲。


    直到老胡頭不耐煩的喊了一句。


    “都嚷嚷個啥?”


    “這是縣裏新來的張縣過來視察縣裏用水的情況。”


    人群很快安靜了下去,大家都用一種奇異加審視的目光打量著這位明顯很年輕的新縣官。


    幾個婦人還互相笑著偷偷咧嘴----這文質彬彬的樣子,好像老娘都輕鬆能打一個!


    八十年代初期,民眾們對於官員可沒有後世那樣的態度。


    有人當場就嘀咕了起來。


    “視察個甚?”


    “哪位縣官沒有視察過?也不能讓縣裏能多一桶水。”


    老胡頭正要高聲罵過去,卻被張宏城笑著扯住。


    排隊的人們發現他們新來的縣官很和氣,笑眯眯的自我打趣。


    “看來我這個新來的要是打不出一口井來,大家夥對我這個縣官是不太認可的啊?”


    “我這人雖然是南方人,但脾氣和大家差不多,也是個北方的性子。”


    “受不得激。”


    “老胡啊,昨天會上我幫你要了兩萬塊的打井費,你現在就把隊伍和設備拉出來,咱們現場打一個。”


    大夥都樂了。


    都聽說新來的縣官是個大學生,沒想到還能和自己這幫老百姓開玩笑。


    老胡頭哭笑不得的向張宏城解釋。


    “張縣,您就別逗我了!”


    “我知道我們挖井隊這幾年沒打出一口井來,臉上自己也臊的慌,您再給我們點時間。”


    有認識老胡頭的立即開玩笑,大聲嚷了起來。


    “老胡啊,還要給你幾年?”


    “縣裏每年讓你在城裏打七八口井,這錢和票是嘩嘩的用,也不見水它嘩嘩的流啊。”


    “就是就是,老胡頭你每回打完井,街道就要咱們幫忙去填坑,喲,你們看,老胡頭瞪眼了!”


    當然也有幫老胡說話的,一個提著一隻桶的老頭把桶一摔,立即嚷嚷了起來。


    “瞎嚷嚷個啥?”


    “民國的時候打了那麽多井,照樣隻開出一口來,但解放後,老胡靠著祖傳的手藝幫俺們開了三口井。你們這幫人是怎麽說話的?”


    幾個年輕說俏皮話的立即笑著打哈哈。


    “對、對、對,是俺們錯了,老胡同誌你別往心裏去,回家也別嚷嚷,要不然俺爹知道又要捶俺。”


    現場笑聲一片,老胡頭卻在暗自歎氣。


    誰知這時,張宏城卻笑眯眯的拍了他一下。


    “老胡同誌,我可沒跟你開玩笑,我現在對你說的話可是以縣官身份說的。”


    “現在!馬上!把隊伍、設備拉過來。”


    排隊打水的現場頓時落針可聞,大家都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這位年輕的縣官。


    玩兒呢!


    在距離這處水井大概四百米外的一處菜園子附近。


    一個垃圾堆被大家齊心協力的掀開,露出了一片泛著淡淡青色的泥土地麵。


    老胡頭在看到這片地麵之後,又望了望周圍的地形,眼裏頓時一亮。


    他也顧不得地麵上有多髒,伸出三個指頭再泥土上抹了一把,放到舌頭上舔了舔。


    嗯?


    嗯!!


    “張縣,您挑的這個地方還真有點……意思。”


    不少跟著來看熱鬧的縣城居民頓時議論紛紛。


    “嘿,這有多少年沒聽老胡頭說過有點意思幾個字了。”


    “我覺得還是說不好,這些年哪次不是一開始大家翹首以盼,可到最後都還是悶著頭幫老胡頭填坑。”


    “誒,今天可說不定,老胡頭再有能耐能比得上人家大學生縣官?”


    就在大家的議論聲中,打井的架子已經豎了起來。


    身材健壯,肌肉墳起,渾身黝黑的打井隊員們頂著秋老虎的餘威動作利索的完成了設備安裝工作。


    “張縣,您覺得該打多少米?”


    老胡頭話剛出口就有些後悔。


    他問的就多餘,在之前的交談中,他分明知道這位年輕的縣官是不懂這一行的。


    “二十二米!打深井!”


    笑眯眯的聲音從年輕縣官的嘴裏飄出,竟是那麽的不容置疑和篤定。


    張宏城當然有這個信心, h縣直到一九九零年請來了國家級的專家和最新的探測設備,才查清了縣城下方的岩石土壤和地下河分布情況。


    當時一口氣打了十二口井,結果有八口出了水。


    所以對於掌握了這些出水井口位置的張宏城來說,打出六七口有水的井來,這是他最快贏得縣城居民信任的不二妙方。


    打井隊的工作從來都是日以繼夜,半夜時分張宏城在縣大院裏睡得正香甜的時候,一陣無法壓抑的歡呼聲從縣城的西邊隱隱傳來。


    睡得迷迷糊糊的張宏城嘴角微微一翹,又給自己加了個戲。


    “叮,張宏城h縣縣城居民威望+10!”


    他嘟囔著翻了一個身,又沉沉睡去。


    “嗬嗬,大家別急……zzzzz,除了那口隻有用後世技術才能打出的大井之外,……zzzzz,其餘幾口井等縣太爺我給你們一一找出來。”


    “對了,zzzzz,還有後世專家總結的那套在h縣找水的新理論,zzzzz,我可得背熟了……不能露餡……zz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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