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幹部白襯衫生生給穿出坎肩味道的老漢,正眯著眼看手裏的信。


    “這是小張縣主官從京城寄來的?”


    坐在老漢旁邊的中年人慢條斯理地把最後一點煙屁股抽完,這才穩穩的點頭。


    “嗯,縣公安局新來的那個副局長兼城關鎮派出所所長的小郭,是張縣的高中同學。”


    “這信是張縣直接寄到老家,讓小郭帶過來的。”


    中年人是縣副書紀周誌烈。


    而老漢則是h線縣諉書紀楊槐生,他嘴角露出一點笑,對著參會的幾人抖了抖手裏的信件。


    “咱們的這位年輕代縣主官可了不得啊,人還沒到,也不知怎麽就說動了礦業部來給俺們開發郤山口。”


    “這是好事啊,”負責縣裏工礦企業事務的副主官耿同鵬眉開眼笑,“郤山口那個破地方,咱們這幾年動了多少腦筋都沒把路修起來。”


    “隻要俺們縣裏有了煤,很多事都好辦了。”


    老楊書紀皺著眉有些不解的看著信件的最後一部分。


    “這個小張縣主官咋讓咱們不要主動去給人幫忙,在一邊偷偷看著就行?”


    “我瞅瞅。”


    周誌烈好奇的把信接過去也看了幾眼。


    “誒,張縣說人家可能不大願意和俺們縣裏接觸,主動上去幫忙還可能碰一鼻子灰?”


    “這……不能吧?”


    可沒過幾天,聽到真有隊伍開到郤山口正在修路的耿同鵬依舊興高采烈地組織了一幫人去幫忙。


    結果被一群麵無表情的武j同誌給擋了回來。


    “奇了個怪了,給俺們來開煤礦還不許俺多問?!”


    奇怪的氛圍在郤山口維持了二十多天,最終那人悻悻離開,隻留下了一條大型機械蠻力開發出來的水泥單車道直通山頂。


    老楊書紀也顧不了裏頭藏著什麽事,立即召開會議,準備組織力量開發郤山口小煤礦。


    其實h縣人力和采煤的單人工具都不缺,縣裏缺的是開礦的錢。


    幾個人正打著小主意準備向市裏開口,結果財政局那邊傳來了一個消息。


    張縣在京城部裏借到了一筆款子已經打到了縣財政,合計二十萬。


    大家也沒問張宏城是怎麽借到這二十萬的,反正這年月能從部裏借到錢的那是本事,至於怎麽還根本沒人在意……。


    這筆錢堪稱及時雨。


    幾個人反複討價還價之後,耿鵬終於從縣裏摳出了七萬塊作為煤礦的開辦費用。


    至於剩下的錢,老楊書紀吩咐誰也不能動,他要作為秋糧征收款的儲備。


    經過這兩件事,大家對於還沒到任的張宏城有了一個初步的印象。


    背景不俗,能量不小,為人有大氣。


    大氣的張宏城再也不敢去礦業部了,因為人家已經發現他玩的是一出“蔣幹盜書”。


    如今就連礦業部的門衛看到他都會翻白眼。


    拿著部裏使勁薅羊毛,騙著給縣裏修一條采煤小路的也就他張宏城了。


    h縣的郤山口煤礦開發的很快,畢竟是最簡易的淺表層露天煤礦,幾鋤頭下去就能挖到煤層。


    草草的搭建了幾個窩棚,耿同鵬就帶著人迫不及待的開始招工。


    消息剛傳開,四裏八鄉剛剛完成秋收的村民們立即背著行李往郤山口趕。


    了不得啊, h縣這塊地盤有多少年沒聽到公家招人的消息了?


    說不準自己被選上,以後可吃的就是公家飯,變成職工了!


    從窩棚裏爬起來的耿同鵬還沒來得及洗漱,就被窩棚前那烏丫丫一片人頭給驚呆了。


    礦上最多隻招兩百人,可眼前兩千人都不止了!


    無論是老漢還是大小夥子,都有意無意的穿著坎肩,把黝黑的肌肉顯露出來。


    看到耿副縣出來,他們都咧出了一口大白牙。


    “都別急,排隊排隊!”


    隨著耿同鵬的招呼,現場的工作人員立即開始給大家登記。


    鐵皮喇叭叫的天響。


    “都把村裏開的證明拿好,要是自己覺得家庭審核通不過的,就別擠在裏麵了。”


    “還有,等會要試著挑擔子,要是沒那個力氣了也別混了,趁早回去!”


    現場篩選才過了半小時,楊槐生帶著周誌烈也騎車趕了過來。


    楊老書紀怕的就是現場來甄選的人來的太多,但礦上最多又隻錄200個,沒選上的人會鬧起事來。


    事實證明,楊老書紀的顧慮是對的,又過了不久,現場真有人鬧了起來。


    “憑啥?憑啥不錄咱們知青!”


    “對,俺們已經在這裏落戶了,咋還把咱們區分為知青不知青的!?”


    “這是縣裏的決定,”工作人員沒大理會這些不滿的知青,“也是張縣決定的,你們這些知青啊,說是等他到任後另有他用。”


    至於還沒到任的張縣會怎麽用這些落戶知青,工作人員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個是眼前現成的進企業的機會,一個是還沒上任的代理縣主官虛無縹緲的許諾。


    現場趕來的知青們也不傻,紛紛嚷著應該一視同仁,讓他們也參與煤礦的工人甄選。


    這些沒法回城隻能落戶在當地的知青們心裏本來就憋著一口氣。


    縣裏對於他們回城是沒有任何阻礙的,但回城沒有工作就隻能混吃等死,反而給本就窘迫的家庭帶去更大的負擔。


    所以最後落戶留下來的知青們幹脆趁著包產到戶分了地,多少還能支援一些口糧給城裏的家人。


    但他們畢竟是外來戶,加上h縣這塊的地本來就貧瘠,村裏分地的時候哪能給他們分到什麽好地?


    所以知青們人人心裏都憋著一口氣。


    讓他們平白放棄眼前能進縣辦工礦企業當工人的機會?


    沒門!


    現場頓時亂成一片。


    直到大家熟悉的楊老書紀的聲音在大喇叭裏出現,現場才安靜了少許。


    “俺說你們這些娃娃急甚呢,急甚呢?!”


    “你們這些娃啊,不肯回去給城裏的家人添負擔,是個好娃!”


    “趕到這裏來的,怕是今年的高考又失敗了吧?”


    聽到楊老書紀說到這件事,不少知青的頭都不自覺的低了下去。


    一年比一年更難的高考,是他們心中始終無法放棄的夢。


    “這個進煤礦是幹力氣活,也不是看不起你們,確實是還在京城的張縣給俺們都打過招呼,留著你們這些娃娃給他來了之後要用。”


    “至於要怎麽用?”


    “這個你們有沒有聽過東北那個什麽虎了吧唧的學校?”


    有個知青立即出聲:“老楊書紀,可不是甚虎了吧唧,那是虎林夜校!”


    “對了,就是這個名!”


    老楊書紀笑著捋起袖子。


    “這個虎學校啊,就是咱們張縣一手創辦的。”


    “還有魯省萊城的一個什麽班,聽說都考上了吧?”


    “也是咱們張縣辦的!”


    “根據咱們縣裏初步分工,這個教育方麵也是歸張縣來管的。”


    人群頓時騷動了起來,尤其是那些知青們,眼裏不知何時又迸發出了光。


    “至於你們這些娃娃,人張縣會怎麽安排,用不著老頭子我多說,是吧?”


    楊老書紀三言兩語將現場的知青們都說的隻點頭。


    也成功的讓h縣的知青們包括很多適齡青年都對張宏城的到來充滿了熱切和希望。


    台下的周誌烈和耿同鵬都無語的笑了。


    知青們還是太年輕了,並不曉得這個老書紀可是出了名的楊大忽悠。


    ……


    上頭把安排張宏城這一批年輕幹部下基層的時間安排在九月也算是煞費苦心。


    正好讓他們避開了各地秋收準備期,又能在後續的秋收工作中學到不少經驗,也不用承擔本次秋收任務的責任。


    告別了妻子和兒女,張宏城坐著火車一路西行。


    當他越來越靠近h縣,心中的忐忑也越發濃重起來。


    原因無他----他是這批下基層的年輕幹部裏唯一一個由中z部派員親自陪同送他到崗的人。


    部裏送他下來的是一位民大師兄。


    本來這位師兄送他到省裏就已經可以了,可這位師兄卻堅持著送他到了市裏。


    既然中z部的幹部都把人直接送到了市裏,那省裏也相應的派人把張宏城直接送到了縣裏。


    省市兩級組z部的副職領導親自送張宏城上任,無疑又給張宏城添加了一層神秘的光環。


    張宏城心裏明白,這其實是母校送給自己的最後贈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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