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五日淩晨。


    一列風塵仆仆的火車呼嘯著衝進了京城貨運站。


    近千名席地而坐的搬運工人立即蜂擁上前將車廂門飛速打開。


    一股蘿卜特有的土腥味立即彌漫了整個站台。


    在全京城老百姓都在熟睡中時,大量的工作人員一刻不停的在給這批蘿卜稱重、登記、劃撥。


    大半夜的,貨運站門口停的三輪車一眼望不到邊。


    來自各門市部的工作人員帶著一身蘿卜土腥味和汗水,拚命地踩著三輪車往自家門市趕去。


    距離最遠的,甚至要踩兩個多小時。


    甚至路上遇到太過坑窪和路燈稀少的地帶,連人帶車翻倒的也有好幾個。


    那人也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優先滿地去找掉落的蘿卜。


    更加倒黴人還遇到的車鏈子掉了,一個人推著車玩命的往回走。


    因為最遲五點半,門市部必須準時開門!


    六點許,隨著各處門市部的消息傳回,供應辦公室裏徹夜未眠的的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張宏城對於此次秋菜事件的插手,引起的波瀾比他想象中實際上要大得多。


    進入九月,濕地內秋高氣爽,晝夜溫差開始變大。


    “讓我們再一次恭喜紅旗濕地農場的全體同誌們!”


    “鼓掌~!!”


    隨著親自蒞臨農場的韓大局長帶頭,鼓掌聲頓時響徹了農場內外。


    全體農場知青們都漲紅著臉,把小手快拍爛。


    人在閑中坐,功從天上來。


    他們紅旗濕地農場集體,因為組織兩次農業勞動大比賽,同時因為創辦紅旗廣播站,推動了本省的文化創建工作,所以被授予集體三等功一次!


    其實這個授功理由還是有些牽強的,但從韓局長遞交報告到廳裏,再到部裏批下來,一路暢通無阻,隻花了短短四天不到。


    這個集體三等功酬謝的壓根就不是什麽勞動競賽和廣播站,而是感謝張宏城為京城避開了五天的蔬菜空窗期。


    這放在過去的建設兵團可是連級三等功,獲得難度比之前的排級三等功高出了不知多少倍。


    遇到這麽大的喜事,韓局長本來應該在紅旗農場與知青們一起吃一頓飯的,但他和副局長都來去匆匆。


    兩人裏一個是蘇省的,一個是粵省的,實在惹不起紅旗農場的那個川省廚子。


    紅旗農場大擺宴席,席間張宏城宣布準備借著這一次登記三等功的機會,要把每個人的檔案都好好整理一回。


    “所以明天放假,都去縣裏照相館照幾張半寸免冠照,農場全部報銷。”


    男女知青們都樂嗬嗬的應下,心裏頭以為這是主任找機會讓他們去縣裏好好鬆泛一天。


    宣布完這個決定的張宏城和楚描紅對視了一眼,默契的笑容同時出現在兩人的嘴角。


    再過幾天,全國高等學校招生工作會議就會召開,重開高考的決定將傳遍山河大地。


    到了那個時候,縣照相館將被擠得水泄不通。


    高考前的報名、初審、誌願表、準考證都需要本人最近的照片。


    張宏城在後世的時候逛網絡,甚至還看到過一個傳言,77年高考恢複的消息傳開,有的人因為縣裏的照相館太擠,從鄉裏往返了好幾次,最終都沒能趕上報名的最後一天拿到照片。


    主任的單間。


    楚描紅拿著一張單子在看:“咱們明天去縣裏,最好再囤一批文具。”


    “估計再過幾天,市麵上的本子、書、筆都會供不應求。”


    誰知張宏城根本沒有同她好好說話的意思,壞笑了幾聲,一口把燭台上的燈火吹熄。


    小張主任的房間裏之所以用的是燭台而不是電燈,並不是因為農場缺電。


    有那幾個老貝貝在,農場裏的那台小型風力發電機一直在堅強的存活著。


    張宏城之所以喜歡用燭火,是覺得這樣更有情調些。


    楚描紅驚呼一聲,旋即無語笑著捶了他幾下。


    牲口!


    “正事還沒說完呢!”


    “娘子,等你想起這件事來,怕是黃花菜都黃了。”


    “為夫我早在籌備複活賽獎品的時候,就讓簡勇幾個開著小卡車趁機把周邊縣裏、各公社供銷社裏積壓的那些本子筆什麽的,都掃蕩了一遍。”


    “還是同樣的借口,各地的新華書店也被我們掃了一遍。”


    “但作為獎品發出去的書實際隻有幾本。”


    “韓局長來我們這兒頒獎的時候,我趁機找他要了個條子。”


    “我說我們農場準備的獎品太多,農場的小供銷點根本不需要那麽多備貨,他同意我們借用局裏供銷商店的一個櫃台,時間是一個月。”


    “壞!”


    黑暗中,楚描紅的聲音有些隱約迷離。


    也不知是她在罵張宏城總是這般狡猾還是在罵旁的……。


    比重開高考消息更早到達紅旗濕地農場的是兩份恢複工作通知。


    因為張宏城的緣故,有些人和事提前落在了某些大佬的眼裏,讓原本準備再拖上一段時間再做的事,索性就直接辦了。


    邢老爺子和陳老太太都被通知回京。


    在送行的晚會上,向來嚴於律己滴酒不沾的邢老爺子自己連喝了三杯。


    陳老太太則是抱著段老太哭成了淚人。


    在收到通知之前,他們日日盼著能回京,可在收到通知之後,他們居然發現自己對這片土地和這裏的人產生了一種奇妙的牽絆和不舍。


    “時不我待,咱們這把老骨頭還有多少年可以做奉獻的?”


    邢老爺子的眼圈微紅,但說出的話卻是依舊那麽豪爽和斬釘截鐵。


    “小楚丫頭把咱們的身體調養的不錯,可比其他人可幸運多了,咱們回去就能馬上參加工作。”


    “諸位,”邢老爺子最後端起酒杯,“老頭子我敬你們這幫老戰友和小同誌們一杯。”


    “紅旗農場是個好地方,但每個人都必須記得我們的前途和崗位,不會是在這片小小的美好天地。”


    大家都被邢老爺子話語中的氣氛所感染,跟著一口把酒喝完。


    大批女同誌不斷咳嗽的聲音隨即響起。


    錢老爺子感慨的看向四周,目光最後落在了自己身邊依舊是那麽痞帥儒雅的卞老爺子身上。


    卞老頭如今的衣服沒有一塊補丁,家裏給他寄的新衣服也大大方方的穿了出來。


    這老頭從小張那裏敲詐來大前門似乎又隻剩下了最後一根,正滿臉不舍的放在鼻下聞著,一直沒有點燃。


    想到聚餐之前老邢和他找到老卞聊起今後的工作,而老卞說的那番話,讓他和老邢都萬分震驚和惋惜。


    作為大學教授的老卞居然不準備走了。


    “今天是老邢的好日子,你盯著我看做什麽?”


    卞老瞪了老錢一眼。


    “甭替我想那些有的沒的,有句古話說的好。”


    “此間樂,不思蜀。”


    歡慶後的第三天早上,正是邢老和陳老太太準備離開的日子。


    一大早知青們都還沒起床,忽然張宏城披著衣從自己屋裏跑出來,似乎瘋了一般把每個營房的大門踢開。


    “啊~~啊~~!!!”


    有的女知青顧不得的套外衣,直接在炕上抱在一起,哭笑著打滾。


    “哈哈哈哈~~!!!”


    王鳳誌、簡勇幾個隻穿著條褲衩光著上身,在院子裏對著天空滿臉漲紅的狂叫。


    被驚動的老頭老太太們也披著衣服走了出來。


    冉冉晨曦之中,隨著一個消息的擴散,整個紅旗濕地農場徹底沸騰了。


    紅色的旗幟在男知青們的手裏拚命的揮舞著,女知青們則在一邊肆意的貢獻著自己的眼淚和尖叫。


    剛剛收拾好行裝的邢老爺子,感歎著看著眼前在晨曦下飄飛的紅旗。


    “可見古話也不是全對,誰說的福無雙至?”


    一九七七年八月十三日召開的全國高等學院工作會議,在昨天正式定名為全國高等學院招生工作會議。


    大會的第一項決議已於昨日公布----恢複高考!


    張宏城好了傷疤忘了疼,居然一時忘記了躲開,又被王鳳誌,焦定輝和塗紅兵幾個逮到,歡呼著拋向空中。


    這大半年來,張宏城兩口子一直逼著他們拚命學習,說他們心裏沒一點不解和怨氣,那是不可能的。


    那些不解和怨氣在此刻都化作了成倍的感激和信服,充滿了每個人的心頭。


    不停歇的歡呼聲中,張宏城格外淒慘的聲音完全被掩蓋。


    勾ri的,他恐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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