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過年,唐俊茹沒有回來。她跟龐軍倆人,王八看綠豆看對眼兒了,這會兒兩人正熱乎著呢,所以她主動跑去爪哇,陪龐軍過年去了。


    也不知道明年的時候,會不會再給自己整出個小表弟或者小表妹什麽的來!


    除夕的團圓飯桌上,依然是一大家子其樂融融。


    大家邊吃邊聊,敘說著去年以來發生在國內外的大事小情,還有個人的境遇。


    電視裏播放的春晚,成了除夕夜最好的背景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成長的原因,反正在唐偉東看來,春晚是越來越無趣了。


    整台晚會,給他留下印象最深刻的,應該就是最後的大合唱——難忘今宵了!


    哦,對了,或許還有那位在今年春晚零點鍾聲敲響後,出來播報了春節期間天氣情況預報的,幾十年容顏不變老的、凍齡天氣預報主持人楊丹。


    這位姐姐,今年二十三四歲,過了三十年再看,好像還是這麽大。僅就這一點來說,不服都不行!


    她一開始是選擇做丁克的,結果丁克了十五年後,到了四十多歲,又放棄了丁克的想法,拚了個孩子出來。


    看來啊,隻要不是“不可抗力”,在身體允許的情況下,人總是還要有個自己的孩子的。


    在吃飯的時候,唐偉東就發現母親情緒不是很高,有點強裝笑顏、心事重重的意思。


    不過這會兒家裏人太多,唐偉東也不方便問,隻能暫且把疑惑放在了心底。


    老人們年紀大了,熬不了夜,所以過了十二點,放完鞭炮後,就去睡了。


    大家也紛紛散場,準備回家小眯一會兒,明天還要早起出去拜年呢!


    唐建國跟兄弟們喝了點酒,一到家就先睡了,陳秀娥還要準備一些瓜子、水果、糖塊兒什麽的,以備明天待客用。


    唐偉東瞅著這個機會,跟母親聊了幾句。


    “媽,看你情緒不高啊,怎麽了,家裏有什麽事是我不知道的嗎?”


    “唉......”,聽到唐偉東詢問,陳秀娥把手裏的東西一丟,歎了口氣,一屁股坐到了沙發裏:“家裏能有什麽事,都好著呢。”


    “那您愁眉苦臉的,這是幹嘛?”


    “單位裏的事唄,想想都愁的慌!”


    “單位裏咋了?您說說,我聽聽。”


    陳秀娥再次歎了口氣說道:“唉,廠裏的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去年已經篩了一批人下崗了。當時職工們好一個鬧騰,又是上訪又是幹嘛的,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


    “這不,年前又說廠子很可能要破產、倒閉。即便是能保住廠子不破產,那必然也會有更多的職工下崗。”


    “現在整個廠裏的職工,都是人心惶惶的。估計這個年啊,很多人是沒有心思過了!”


    母親的話,瞬間勾起了唐偉東關於曾經的回憶。


    自己拚命的在青山撲騰,多少也惠及到了食品廠。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食品廠大概早就像上一世那樣,在一兩年前就破產、賣掉了。


    這一世能堅持到現在,多挺了幾年,可以說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食品廠是一個國營企業,凡是國營企業的毛病,基本她都有。


    一大批需要養活的、在職和退休的、冗餘的人員。


    低效的工作效率,市場競爭力的缺失,收益入不敷出,靠著借債度日......


    可以說她是背著沉重的曆史包袱,舉步維艱。


    唐偉東完全能預料的到,就算她能挺過了眼前的這一關,也絕對躲不過即將到來的,席卷亞洲的這場金融風暴。


    誰讓食品廠是一家,外向型的、以出口為主的企業呢。


    她的產品市場,主要就是麵向倭國、寒國、星島、航康等地。


    而這些地方,基本都受到了這場金融風暴的波及,一旦那些地方經濟受損,食品廠的訂單必然就會大幅度的減少。


    沒了外貿收益,斷了收入來源,食品廠還能拿什麽續命?靠有關方麵的繼續輸血嗎?


    可別逗了,國內倒閉的那幾十萬家企業裏,你食品廠算個der啊?大塊頭的企業還救不過來呢,還能顧得上你?


    唐偉東仿佛已經能看到食品廠倒下的那一天了,但若是讓他救?那更不可能了!


    他又不是開善堂的,這種有沉重負擔、已經病入膏肓的企業,在他眼裏,根本就沒有救的價值。


    想到這裏,唐偉東笑著寬慰母親道:“廠裏的事,自有廠領導去操心,跟您有什麽關係?”


    “咱們隻要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就算下崗也無所謂,您兒子能養的起您!”


    陳秀娥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就算再怎麽下崗,也輪不到我。”


    “廠裏的那些領導啊,正事不見得能做多少,但搞起歪門邪道來,個頂個的都是一把好手。”


    “你幹爸是從咱廠裏出去的,現在又是大領導了,他們都知道咱們兩家的關係。他們巴結你幹爸還來不及呢,還能讓我下崗?”


    唐偉東樂了,原來母親心裏跟明鏡兒似的,有些事不說,不代表她就不懂。


    “既然您都知道,那還擔心個什麽勁兒啊。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您還是該幹嘛幹嘛去吧!”唐偉東笑嘻嘻的說道。


    陳秀娥再次歎了口氣,略帶落寞的說道:“我從不到二十歲進廠,這一晃馬上就奔著三十年工齡去了。從一天掙幾分錢的工資,到現在的一個月幾百塊錢。”


    “可以說是一路陪著廠子走過來的,苦日子經曆過,好時候也遇到過。眼瞅著廠子要黃了,我這心裏啊,真不是個滋味。”


    像母親這種,陪了廠子“一輩子”、把整個青春都奉獻給了廠子的人,對於廠子的那種感情,是後來的年輕人根本無法理解的。


    可以說,廠子就是他們的家,他們已經跟廠子融為了一體,成為了廠子的一部分。


    別看平時廠子在他們眼裏,是這裏不好、那裏不好,但真要眼睜睜看著廠子走到倒閉的這一步,估計最難受的還是他們這些老職工。


    看著母親不開心,唐偉東這心裏也不是個滋味。


    沉默了一會兒,唐偉東突然說道:“媽,就算按照法定退休年齡來算,您這離退休也沒“幾天”了。我看,您幹脆提前幾天退下來得了。”


    “早退下來早省心。省的廠子堅持不下去了,萬一再那啥了,到時候您再辦退休還是個麻煩事。”


    唐偉東半開玩笑的繼續說道:“您主動提出退休,說不定還能節省出一個下崗名額來呢。少了一個“競爭對手”,弄不好大家還得感謝你呢,哈哈。”


    “反正咱家也不缺那倆錢兒,咱就不去跟職工們爭那口“嚼穀”了,您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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