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趕緊去把村裏的年輕人都叫來!”


    李友田內心升起一絲不妙的感覺,連忙招呼李紅偉。


    “爸,他們會不會是發現了什麽?”


    李紅偉陰陰盯著祁同偉與李達康二人的背影,雙眸之中掠過一絲殺機!


    他總感覺,這個所謂的黃總,有些不太對勁。


    “究竟是哪裏不對勁呢?”


    李紅偉絞盡腦汁琢磨,突然之間想到了什麽,渾身一個激靈!


    他與李友田默然對視。


    李友田皺巴著老臉,顯然也意識到了什麽,掏出煙杆默默抽了一口。


    “他和這個李達康,好像太熟了...”


    對!


    這是他們一直忽略的問題!


    這個黃總明明是個商人,卻能和李達康配合得如此默契!


    仔細一想,今天一整天,他都在被這兩個人牽著鼻子走!


    他們三言兩語之間,極大勾起了李友田的貪婪之心!


    “咱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們兩個過去?”


    李紅偉用bb機發出信息,在得到回複之後,眯起狹長的雙眸。


    “他們不應該知道我們的計劃才對。”


    李友田眉頭緊蹙,想要打電話給上頭人匯報一聲,但內心的貪婪,又實在讓他有些動搖。


    “而且李大寶沒有理由會向一個陌生人說出秘密,除非他不想他家人活了...”


    “你把能打的年輕人都叫過來,暗中埋伏在附近,我先過去試探一下。”


    想了一想,李友田還是決定再給祁同偉一次機會。


    暗中囑咐了兒子一句,隨後李友田一路小跑著跟了上去。


    祁同偉與李達康站在茅屋前,看著眼前的一幕,神色之中有著一絲震驚。


    震驚之中,又夾雜著深深的怒火!


    無他,在這種用來圈養畜生的肮髒地方,居然居住著兩母子!


    茅屋之中點著有一盞昏暗的油燈,殘破餘暉黯淡著每一處破損漏風之處。


    上了年紀的老婦人,佝僂著身子,似乎眼睛有些瞎了,正在裏麵顫顫巍巍摸索著什麽。


    稍微年輕一點的中年男人,正背對著他們,架著一口大黑鍋,下方的柴火還在炙熱燃燒著。


    他似乎耳朵有些背,沒有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祁同偉緩緩上前,就這樣站在他的背後,默然看著鍋裏混沌不堪的大雜燴。


    ——有蘿卜,有青菜。


    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李達康嘴唇有些顫抖。


    他實在無法想象,在經濟發達的京州市,在中心城的邊緣區域,居然還會有這麽貧困的一戶人家!


    他們似乎被整個莽村所孤立。


    更被整個新時代的改革所忘記!


    祁同偉上一世就從案件的記錄裏,知曉了這對可憐母子的悲慘生活。


    但看檔案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當初年輕時,記憶中逐漸模糊的那張被血染汙的臉,再次清晰。


    是的。


    這對母子,就是這次惡性案件之中,唯二死去的無辜百姓!


    她們成為了整個莽村的犧牲品!


    換來的,是李家父子的一輩子榮華富貴!


    “娘,飯搞好了。”


    男人看著鍋中沸騰起來的菜葉,被皺紋蠶食的臉上,擠出醜陋而又溫和的笑容。


    他拾起腳邊的碗,舀了一大勺碎蘿卜,小心翼翼的端到老母親身前。


    將湯送至嘴邊,輕輕吹了幾口,確定沒那麽燙了,這才拿起勺子,耐心將食物喂給老婦人。


    老人嚐了一口,咧嘴一笑,露出僅剩的幾顆牙齒。


    昏暗餘暉之下,她滿臉慈愛的伸手,顫巍巍摸了摸男人的腦袋。


    “大寶,你也吃,也吃。”


    “娘,我剛吃了,很撐呢。”


    大寶笑了一笑,溫柔將母親垂落的白發整理到耳側。


    祁同偉看著鍋內僅剩的殘渣,深吸一口氣。


    “你好...”


    他還是上前,輕聲打了個招呼。


    話音落地,又覺得有些唐突。


    似乎為自己打擾了這母子二人的溫馨時刻,而感到慚愧。


    “啊?”


    男人雙手一抖,下意識扭頭。


    在見到二人之後,一臉警惕的擋住佝僂身體的老母,瘦黃的臉上露出凶狠之色。


    “你們...你們還想幹嘛?我已經同意把那塊地轉讓給李友田了,你們還不滿意嗎?!”


    祁同偉默默注視著男人死死握著碗沿的雙手。


    碗口殘缺,因為男人緊張用力的緣故,而被割得流下縷縷鮮血。


    他恍若未覺,依舊執拗的站在顫栗的老人跟前,保護著他年邁的母親。


    他這一輩子,是渺小且卑微的。


    但在這一個瞬間,他是偉大的。


    祁同偉眼眶突然進了沙子。


    李達康深吸一口氣,艱難擠出一絲笑容,“我們不是村裏的人,我們是省委改造辦的工作人員。”


    “省委改造辦?”


    男人有些沒有聽清,李達康又提高聲音說了一句,這才令其稍微有些放鬆。


    “大寶,是上頭來的領導嗎?”


    被護在陰影處的老人聞言,頓時神色有些激動。


    “是的,娘,他們是省裏來的領導...”


    老人摸索著上前,握住祁同偉的雙手。


    祁同偉很難想象,一個年過八十的老人家,枯瘦如柴的手中居然會有這麽大的力量。


    “或許,這是希望的力量...”


    祁同偉有些失神。


    “大寶,快把家裏的肉拿出來,招待兩位貴客。”


    “娘,那是咱們家裏用來過年的食物,而且他們也幫不了我們...”


    男人麵色複雜,顯得有些不太情願。


    “怎麽,你連娘的話都不聽了嗎?”


    老人沉下臉來。


    男人這才無奈的走向存放食物的地窖。


    “不用了,我們剛吃過飯...”


    李達康下意識想拒絕,但還是被執拗的老人拉著坐了下來。


    祁同偉默然走到男人背後,盯著他忙碌的背影,輕聲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恩?”


    男人沒有太聽清楚,扭過頭來,下意識衝他擠出笑容。


    “你有一個女兒,已經被李友田控製了是吧?”


    男人手猛然停頓!


    他豁然抬起頭,在昏暗的地窖之中,露出如同受傷野獸般的目光!


    “李友田答應了你,隻要你替他完成一件事,他就會給你女兒最好的條件,也會贍養你年邁的老母。”


    祁同偉有些唏噓,搖頭道:“但你知道嗎?在她們心中,你,遠比所謂的優渥生活,來得重要的多!”


    上一輩子的事,也印證了他的說法。


    男人用死來阻礙了改造辦的進程,同樣的,年邁的老母在得知兒子死去後,也絕望上吊。


    至於他的女兒...


    祁同偉搖了搖頭。


    “我...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麽...”


    男人顫抖著聲線,默然低頭,又開始忙碌起來。


    不過,這次是假裝忙碌,以此掩蓋內心的慌張。


    “你看看你的母親!”


    祁同偉提高了聲音,指了指油燈之下,正雙手拉著李達康,綻放笑顏的老人。


    男人失了神。


    “你有想過你死了,她會怎麽樣嗎?!你就這麽天真的認為,李友田會信守諾言嗎?!”


    “我...”


    男人處在崩潰邊緣,雙手抱頭,滿臉絕望的跪倒在地。


    淚流滿麵,哽咽不已:“我有什麽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我女兒在他們手上,我隻能這麽做...”


    祁同偉用力將他扶起,沉聲道:“現在你有別的選擇,黨和政府從來都沒有放棄過你們!”


    “是嗎?”


    男人雙眼有些迷茫。


    這四個字,對他這種人而言,是不是有些太過遙遠了?


    “相信我!”


    祁同偉認真道:“我保證,一定會把你的女兒帶回來給你!而且李友田侵占你的那畝地,我也一定會為你聲張,討回公道!”


    “在京州,在中心城,我絕對不允許有李家父子這種人存在!”


    “我祁同偉,對天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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