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這東西,其實是騙人的,都是鬼話啊,還不如及時行樂,還不如放縱過一生的,還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但是,認真來說,理想還是存在的,隻不過追求理想的人,都會很痛苦。


    楊軍躺在躺椅上,看著庭院裏的花草,山水,連綿不絕的雨持續下了一個晚上。


    到了早晨,依舊沒有停止,今天不知道為什麽,他一點心情都沒有,早飯都沒吃,就來到陽台,默默的聽雨,看著外麵。


    可能是都察覺到了家主的心情,所以,所有人都靜悄悄的,就連走動,都是用腳尖,生怕出點聲音,讓家主不喜。


    這個時候,就連幾個管家都盡量避免說話。


    李雨心看得出來,丈夫有心事,但她也沒什麽辦法,隻能安靜的坐在一旁,陪伴著。


    萬物生長,此時皆清潔而明淨,曆代歌詠,紀念緬懷。


    今天是四月五日,也是清明節,這個日子,也是清明回家祭祖的日子,如果在往常,他應該會跟家人一起,跪在列祖列宗的墳前。


    感慨萬千,百感交集,若幹年後,也將在這黃土之下長眠。那個時候,我的子孫如何麵對我,就如我今天應該以何麵目麵對祖先。


    清明的意義不是吃飯踏青、走親訪友或者求得祖宗的保佑,而是讓我們以生者的身份麵對逝者,更加理性地反觀自己的人生狀態,從而不斷的修正生活軌跡,是讓我們認清在有限的生命中應該以什麽樣的姿態活著,應該如何對祖先對後輩有一個交代。


    可是,現在呢,他的祖墳距離數千裏之遠。


    在前世,有一個說法,一個人其實有三種死亡,隻有最後一種才是真正死去。


    1,肉體物理死亡,毫無疑問,這是人們最認可也是最熟悉的。就是你停止了心跳,沒了呼吸。


    2,社會關係的死亡,認識你的朋友,同事,家人,親屬等等,從此沒有人再知道你來過這個世界。


    3,是關於你的一切記載、記錄、信息也全部丟失了,就連墳墓都變成了石頭土塊,這時候整個世界再也找不到一丁點關於你來過的痕跡。


    所以人生的意義就是你活著的這短短的百八十年體驗,它就是生命中的全部意義所在。


    在曆史的長河當中,在時間的尺度上,所有人都不過是一粒微小的塵埃。人生其實就是一場旅程,一場終究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的旅程。


    楊軍回憶起自己最後一次的祭祖,2022年,還戴著口罩。


    那片所謂的祖墳,早已被村裏承包給了別人,先是蓋了養豬場,後來改成了磚廠,最後,又荒廢了。


    至於地下的列祖列宗,早已不知道去向何處。


    可是、他有什麽辦法呢,他能做的,也就是每年的清明,去附近燒點紙錢,說上幾句話。


    楊家的傳承,到了他這一代,也算是徹底斷了,他死後,想來,整個楊家也就沒有了絲毫的痕跡,這也算是真正的滅族了吧。


    半眯著眼睛,聽著雨聲啪嗒啪嗒的聲音,跟之前的心境完全不同。此時,他似乎能聽到父母的聲音,看到爺爺的笑容。


    楊軍思索著,他想努力記起族譜裏的點點滴滴,一個一個的名字,奶奶的名字,太爺爺的名字,太奶奶的名字,再往上,就很模糊了。


    那個族譜,他也就見過一次,真的記不住了。


    它現在,在哪呢,額,好像是在某個遠房親戚家裏吧,為什麽會沒有傳到自己手裏呢,很費解,難道,他們的輩分更大。


    重生三年多了,今天,卻格外的想念親人,這是為什麽呢。


    他不懂,也想不通,大概,是因為某種情緒被影響到了吧。


    天空陰沉沉的,氣息潮濕涼爽,雨滴聲,風聲,這讓人們常常會感受到一種悲涼感,仿佛大地和人心都在哀悼、沉痛。


    追思逝去的親人,這種思念和悲傷,給人帶來沉重的壓力和哀愁的情。


    李雨心坐在一旁已經很久了,她能感受到這種意境,也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但是,作為一個女人,像祭祖這樣的事情,是用不著她的,家族裏那麽多人,自然有人操辦。就是自己的父母,也是一起的。


    想到丈夫的家族,可真是人丁單薄,到現在為止,也隻剩下他一個人,可想而知,有如此的心境,也是可以理解的。


    同時,她也感覺責任重大,作為這一代的楊家主母,如果不能為家族開枝散葉,壯大子嗣,她百年之後有何麵目跟丈夫同葬一墓。


    她到現在都不知道,跟著楊軍,這輩子,想死都難。


    到了下午兩點,一天都沒吃東西了,李雨心沒有多嘴,吩咐管家都退了下去。


    自己也沒有吃任何東西,就這麽陪著,金靈兒姐妹因為下了雨,也沒有過來,還在水龍院裏,現在也不知道她們在做什麽。


    也可能是跟以前一樣,躺在沙發上眯著眼睛,喝著奶茶,聽著雨聲。


    漸漸的,雨一直在下,一點停止的跡象都沒有,就好像人的心情一樣,沒有盡頭。


    楊軍的思緒,又逐漸開始慢慢回到祭祖掃墓這件事情上了,跟金靈兒姐妹的父母不一樣,自己的祖墳可是沒法遷移的。


    曹莊又地處國家腹地,這樣的情況,已經完全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了。


    自己的存在,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人知道的話,那也就隻有曹莊的那些人了。


    他想了想,好像,也隻能安排天宮的核心成員去處理了,先把祖墳給看住了,以後看情況再說吧。現在不是大動幹戈的時候,馬上就破四舊了。


    楊軍自從重生以後,就一直把這輩子的追求集中在快樂,和享受上,但是,其實快樂和享受,是有質和量的區別。


    有很多快樂是放縱的,有很多快樂是降低了人性的罪,而越能體現人性尊嚴的快樂,越是最高的一種享受。


    脫離責任和道德去追求享樂,最後得到的一定是痛苦。


    楊軍突然有了某種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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