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弈低頭垂著眼睛看著他,而他微仰著頭,雙腿曲起,坐著的時候習慣性雙手抱膝,乖乖學生的坐姿。 他本以為任弈會很快打開話匣子,但是任弈並沒有。 任弈隻是一直把視線停留在他的臉上,認認真真地看著他。 葉楠感覺臉上有點熱。 好在窗邊的光線不亮,蠟燭本身就會促成一種讓人臉紅的效果。葉楠想。 “小虎不知道怎麽樣了。”在兩人相對無言的時候,葉楠小聲說了句。 “我下來的時候去看過了,他睡得很香。”任弈說。 說完,任弈似乎笑了笑:“你真的很喜歡小虎。” “當然,我是真的特別喜歡他。”葉楠不否認。 “因為你有一個跟小虎差不多大的弟弟麽?”任弈漫不經心地問了句。 葉楠一愣:“任先生你是怎麽知道的?” “別誤會,我沒有去調查過你。”任弈解釋,“我跟幼兒園的林老師見麵的時候,她無意中跟我說起過。” 如果是幼兒園的林老師說起的,那便是葉楠自己告訴給他們的了。 在天星幼兒園裏,沒有人不知道葉楠有一個三歲大的弟弟。 “是的,小虎跟我弟弟很像,”葉楠喃喃說了聲,“我看到他的時候老會想起我弟弟。” 他看了任弈一眼,又趕緊說:“但我喜歡小虎並不完全隻是因為這一點,小虎本身就是一個很可愛很討人喜歡的孩子,沒有人會不喜歡他。” 也沒有人會不喜歡別人當麵誇自己的孩子。 任弈聽後眉眼輕輕一彎,似乎有些滿意。 “任先生,你今晚怎麽了?”葉楠看了任弈一會兒,大概因為氣氛正好,於是忍不住問了句。 他原本以為任弈不打算回答,但任弈沉默了一會兒,說: “今天我想祭奠一位故人。” 葉楠這時才確定自己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任弈在跟他聊天的時候原本心情還不錯,因為這個問題又明顯心情低落了。 “已經過了0點了,”葉楠過了好一會兒,才用蹩腳的語言安慰了句,“我相信你那位故人收到了你的心意,就讓不開心的過去留在昨天吧,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了,任先生。” 任弈看著他,眼睛黑亮。 兩人又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我去給你找一條——” 葉楠想說去給任弈找一條毛巾擦擦頭發,他看著任弈滴落到肩頭的水痕都替任弈感覺涼,今天晚上的空調溫度又似乎太低了一點兒。 但他剛站起身,任弈就把他的手拉住了。 並且沒有要放手的跡象。 * 葉楠感覺任弈的手指特別涼。 任弈穿著浴袍靠坐在椅子上垂著眼睛,看起來又有幾分脆弱。 他艱難表示自己並不走遠,隻是打算去拿一塊幹毛巾。 但是任弈不讓。 好吧好吧。 那就先等任弈的情緒好一點兒。 他倆一高一低地坐著,手拉著手,這時蠟燭已經燃到底部,光線就在將斷未斷之際。 在蠟燭快要徹底熄滅時,任弈才終於開口:“有件事情,想必你已經猜到了。” “什麽事?”葉楠抬頭看著他。 “小虎不是我所生,”任弈平靜地說,“他的母親是我的親姐姐,生下小虎之後不久就因為身體原因離世了,今天便是她的忌日。” “我領養了小虎,盡管他的親生父親還在世,但我不認為他比我更有能力撫養好他。”任弈繼續說。 這一點葉楠是很認可的,他馬上認真地點了點頭。 “小虎知道自己媽媽不在了,但是他不知道我不是他的親生父親,這件事情我想請你替我保密。”任弈說。 “我會保密的,”葉楠馬上保證,他想了想,又說,“其實對小虎而言你的確就是他的爸爸,這一點毋庸置疑,在這個身份上也沒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任弈聽了這話,笑了笑。 “謝謝你。”任弈說。 “不用這麽客氣,任先生,我說的都是實話。”葉楠說。 “你打算一直叫我任先生?”任弈再開口時,話題忽然變了。 葉楠一愣:“除了這個,我想不出別的。” “叫我名字就好,我也不過是早你幾年畢業的師兄而已。”任弈說。 葉楠想舉右手,但奈何右手還被牽著,隻能舉了一下左手說:“我有一個問題。” “問吧。” “任先生……你今年多大?” “今年十二月滿三十歲。” “啊。”葉楠眨了眨眼。 “怎麽?”任弈的手指微微用了一下力,“覺得我年紀大?” “那倒不會,你現在事業有成,在商圈是年輕有為的代表人物,年紀剛剛好。”葉楠說。 “繼續說。”任弈有些慵懶地垂著眼睛。 “你比我大十歲——”葉楠大著膽子說出了口。 在那雙慵懶的眼睛裏突然生出利劍之前,葉楠及時補充了一句:“但是完全看不出來。” 兩個大男人半夜三更手拉手是怎樣的畫麵。 葉楠不知道,反正屋子裏燈也暗著,除了他之外沒人知道他臉紅得有多厲害。 但任弈為什麽要拉著他的手呢。 葉楠想不明白這個原因,但就跟坐過山車那一次一樣,隻要任弈表現出一絲脆弱,他就覺得心軟了。 後來他好像又和任弈聊了一會兒。 或者兩個人其實並沒有聊天,隻是就這麽拉著手坐在一塊兒。 然後他就睡著了。 葉楠的記憶就停留在這兒。 他對自己在榻榻米上入睡的記憶一無所知。 也不記得自己被任弈帶上樓。 他隻知道任弈的手掌很大,手心的溫度有些高,導致他的手指也一直發著燙。 最終他睡著了。 睡在哪兒,怎麽睡,是不是一個人睡,都毫無印象。 葉楠甚至感覺一夜無夢,盡管睡得很晚,卻睡得很踏實。 他掀開自己那張薄被子猛地坐起身,大腦緩慢地發現身上蓋著的是他從家裏帶過來的被子。 他睜著眼睛木然地看著前方,緩慢地意識到他身處的位置是他的房間。 接著,房間門被用力地捶響。 附贈的是小虎的叫喊聲:“哥哥,起床啦!上學要遲到啦,哥哥!” 小虎尚小,雖然用力在敲門,聽在葉楠耳朵裏仍然很微弱。 好在葉楠對小虎的聲音,以及那句“上學要遲到啦”反應強烈,馬上光著腳跳下了床,將房門打開來。 “哥哥,你賴床了哦!”小虎背著一隻賽車造型的小書包,歪著頭看他。 葉楠忽然記起來,今天是他開學的日子,同時也是小虎得去幼兒園中班報到的日子。 他趕忙說:“對不起,小虎,你再等哥哥五分鍾好不好?我很快就好了。” 他說完轉身的時候發現房門外靠牆的位置其實還站了一個人影。 高大挺拔,正低著頭查看手機上的消息,除了任弈還有誰。 葉楠馬上加速跑向浴室,花了三分鍾時間洗漱完畢,又衝到房間把自己的背包拎在手裏。 “我可以走了。”他走出房間時說了句。 靠牆站著的身影一頓,抬起頭來看向他。 “下樓吧,先吃早餐。”任弈說。 任弈雖然看著葉楠和小虎吃完了早餐,他自己卻還是雷打不動地煮了杯咖啡在喝。 “任先生你今天……幾點起床的啊。”葉楠把碗裏的粥喝完了,小聲問。 任弈垂著眼睛看他,沒有說話。 葉楠陡然反應了過來,重新稱呼了一句:“任弈。” 任弈這才回答:“六點。” “那你豈不是隻睡了五小時?” “嗯,夠了。” “那我……是幾點上樓的啊。”葉楠把臉埋在碗裏,又小聲問了句。 “一點左右,我發現你睡著了,就把你抱上了樓。”任弈回答得很詳盡。 葉楠隻聽到咚地一聲,他的鼻子跟碗底來了個親密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