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淮南閉上眼睛,被遲騁推著,順著力道慢慢走路,橡膠草坪很軟,陶淮南伸手在遲騁衣服上抓了抓,心裏也跟著軟軟的。“幹什麽?”遲騁看著他。“就摸摸,”陶淮南笑得眼睛都彎下來,“摸摸你。”遲騁抬手碰了碰陶淮南剛才趴在胳膊上睡覺硌出來的一條小紅印子,說他:“賴人精。”賴人精陶淮南,一點不虧這三個字,長這麽大了還不獨立,天天貼在小哥身上。那些從小在盲校上學的小孩兒,這麽大的時候自己什麽都能幹了,陶淮南不在盲校上學就失去了很多盲人的獨立鍛煉,但其實對他來說在哪兒都一樣,他在盲校上那幾年學什麽都沒學會,誰讓他有小哥,什麽事兒都隻知道叫“遲苦遲苦”。陶曉東晚上回來得早,他倆放學回家的時候哥已經在家了。陶淮南換睡衣之前先洗澡,洗完香噴噴地出來了。陶曉東迷之喜好,他就喜歡聞他弟身上那股味兒,所以家裏陶淮南的浴液一直是奶味兒的。在這方麵遲騁也迷之喜好,他自己用別的,就不讓陶淮南換。陶曉東本來已經做完飯了,陶淮南洗澡的時候遲騁又單獨煮了碗蝦仁麵。昨晚答應陶淮南今天給他煮,陶曉東說他:“不嫌費事你。”“不費事。”遲騁不當回事,端著碗過來放陶淮南位置前麵。陶淮南洗完澡出來直接坐下,鼻子湊近桌子聞聞,“哇”了一聲,小心地伸手去摸摸,碗還很燙。遲騁去廚房拿別的,陶曉東電話在屋裏響了,他站起來去接電話。陶淮南手放在腿上乖乖地等著他倆過來吃飯,鼻子裏都是麵味兒,他太愛吃遲騁給他煮的麵了。“苦哥,幫我拿”陶淮南話還沒說完,先是慌亂的連續幾聲磕碰,隨後陶淮南“啊”的一聲驚呼,再之後就是碗摔碎了的稀裏嘩啦聲。陶曉東和遲騁都跑過來,陶淮南慌亂地站在一邊,手還扯著褲子抖著。“燙著了?!”陶曉東問著,過來把陶淮南拉開,不讓他站在碎碗中間,“哥看看。”“太燙了,”陶淮南手背紅了一片,褲子上還沾著麵,他嚇了一跳聲音都有點抖,“我沒碰,它自己就掉下來了,好燙!”遲騁一句話沒說,蹲下直接把陶淮南褲子扯了下來,連褲子帶褲衩全扒了,拖鞋也沒再讓陶淮南穿,直接把他帶去浴室衝涼水。冷水噴在身上激得陶淮南又哼了一聲,遲苦讓他站在浴缸裏,花灑摘下來直接用水管往陶淮南腿上衝,涼水順著腿往下流,陶淮南被涼水凍得直抖。“疼得厲害嗎?”遲騁一隻手扶著他,擰著眉問。“衝著水就不疼,不衝水疼。”陶淮南攥著他手怕滑倒,還在小聲解釋著,“我真的沒碰……”小瞎子做錯了事給別人添麻煩的時候總會自責,心裏很愧疚。遲騁說:“不賴你,沒事兒。”麵都盛出來一會兒了,燙肯定是燙,但應該不會燙傷,衝衝涼水等會兒再處理一下應該沒什麽事兒。但這不妨礙陶曉東心疼,看著陶淮南光著腿站在浴缸裏衝水,還在解釋著這個,心裏很不是滋味兒。陶曉東坐在浴缸沿上,輕輕拍了拍他弟後背:“桌上有水,不賴你。”陶淮南手也燙了,自己伸過去往水底下放,遲騁來回給他衝,衝了好一會兒。因為看不見,所以從小到大陶淮南無意間被燙著的次數太多了,在他身上什麽意外都可能發生。遲騁應對起這些很熟練,不管是燙著了還是磕碰出傷口了,遲騁都能給他處理。拿浴巾在他身上胡亂擦擦,陶淮南就被遲騁半扛半抱地弄回去了。陶曉東根本伸不上手,他要伸手的時候遲騁頭都不抬,隻說:“我來吧哥。”“還疼不疼了?”遲騁把陶淮南放床上,轉頭去拿燙傷膏。“不疼了,”陶淮南打了個噴嚏,老老實實回答,“隻是有點覺得熱,沒剛才那麽疼了。”遲苦“嗯”了聲,說“沒事兒。”他太穩了,陶曉東索性也就不再伸手,就在身後靠著牆看他們。看遲騁有條不紊地給他塗燙傷膏,看陶淮南出於自責和愧疚抬手輕輕碰碰遲騁的頭發。好像在他沒注意到的時間裏,他們已經長成了半個大人。陶淮南是真沒碰那碗,他做得板板正正等著吃飯呢,摸過一次發現燙之後再就沒碰。碗底有水,桌麵上可能也有水,碗確實是自己滑下來的。這事兒怪誰呢?怪遲騁給他煮麵,還是怪陶曉東去接電話?誰也不怪,歸根結底是因為陶淮南看不見。遲騁在房間裏給陶淮南抹藥,陶曉東收拾餐桌邊的狼藉。陶淮南有點難受,不怎麽吱聲了。都弄完之後遲騁用手背碰碰他下巴,說:“再給你煮一碗。”陶淮南搖搖頭,說:“不吃啦。”“我吃。”遲騁轉身出去了。陶淮南跟陶曉東一起吃了一碗麵,陶淮南沒吃幾口就吃不下了。遲騁問他:“明天想吃什麽?”陶淮南還是搖頭,低聲說:“給什麽吃什麽,不敢挑啦。”“瞅這小樣兒,”陶曉東失笑,“你是故意撒嬌呢還是真內疚。”“不知道,”陶淮南想想說,“可能都有點。”遲騁和陶曉東都讓他逗笑了,陶曉東說:“這也就是大了,要是小時候估計現在都掉上眼淚了。”遲騁“嗯”了聲:“這也快了。”倆哥就故意說他,掉眼淚哪至於,但是自厭情緒肯定會有點。晚上陶淮南時不時翻個身,一直睡不著,磨磨蹭蹭地總動。遲騁剛開始沒管他,後來說:“老實睡覺。”陶淮南吭吭哧哧地半天應了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