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淮南又去找陶曉東,在他哥後背上劃拉劃拉,陶曉東回頭看他一眼。陶曉東摸著他後背問:“你怎麽啦?”大人生氣跟小孩兒說不著,陶曉東晃晃他腦袋,把他頭發撥亂了。陶淮南抓住他的手,放在臉邊貼貼,陶曉東順手掐了一把他的臉。哥和遲苦不說話,家裏氣氛有點僵。陶淮南想多說幾句緩和一下氣氛,但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事又給他們添了很多麻煩。晚上陶淮南裹著舊毯子跟遲苦蓋著一床被,眨眨眼醞釀很久還是沒睡著。遲苦是怎麽回來的還一直沒說,陶淮南問了他也不說。今天回來遲苦就一直沒說過話,晚上洗澡的時候陶淮南聽見他咳了好幾聲。陶淮南手伸出來,輕輕地摟了遲苦。他胳膊輕,這麽環過來的動作像小動物。“小哥。”陶淮南在黑暗裏小聲叫他。遲苦“嗯”了聲。“你是不是打架了?”陶淮南敏感,又想得多,心裏猜了個差不多。遲苦沒答他。他不想說這個,陶淮南感覺得出來,既然他不想說那就不說了。不知道為什麽自從這次兩個人分開到遲苦這次回來,陶淮南總覺得自己心態變了些。以前經常像小孩兒耍賴那樣,喜歡遲苦好好和他說話,不喜歡聽他凶。這次回來後陶淮南最大的感覺就是踏實,心落地了,在這種踏實裏不管遲苦是什麽狀態他都覺得好,也少了很多七拐八繞擰擰巴巴的小情緒。陶淮南離得遲苦近了些,聽著睡衣和被子發出的細小的聲音,莫名地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他呼吸軟軟熱熱地噴在遲苦胳膊上,這樣摟著遲苦的時候能明顯感覺到他瘦了。“有你在可真好。”陶淮南從小就時常在這樣的睡前說點讓人不知道怎麽回的肉麻話,嘴甜,心裏想什麽嘴上都說得出。遲苦躺著沒反應,也不搭理他。陶淮南並不用他理,臉貼著遲苦肩膀,黏糊糊地蹭了蹭。“如果沒有哥沒有你,我是不是就沒辦法長大了。”陶淮南說小話時總是聲音很小,幾乎都是氣音,“隻要不在你們眼皮底下,我就活不成了一樣。”“活不成”這三個字不好聽,遲苦擰著眉警告地“嘶”了聲。“你還記得咱們在盲校的時候,那個孫一哲嗎?”陶淮南沒當回事,繼續摟著遲苦說話。遲苦說記得。是比他們高一屆的盲童,成績很好,薩克斯吹得也好,學校每次有聯歡會都能聽見他吹薩克斯。陶淮南閉著眼,臉貼著遲苦,低聲說:“他跳樓了,過年的時候。”遲苦訝異地轉頭看著陶淮南。陶淮南睫毛顫啊顫的,小孩子說起這些都帶著一點點本能的恐懼,摟著遲苦的胳膊也更緊了些:“他聽不見了,又看不見,又聽不見。”遲苦問:“幾樓?”“十二樓。”陶淮南說。遲苦不知道說點什麽,所以還是沉默著。陶淮南微微地仰起臉,在黑暗裏朝著遲苦的方向,和他說:“有時候也會想,為什麽是我們?憑什麽別人都能看到,就我們看不到。”屋子裏有窗戶透進來的光,適應黑暗之後能把陶淮南的臉看得很清楚。這張臉跟小時候變化不大,隻是更秀氣了些,沒小時候那麽肉乎乎的。小時候能哭,哭起來眼皮紅鼻尖紅,太可憐了。現在不太常哭,但偶爾也矯情吧啦地掉眼淚。“可是轉頭一想,如果我不瞎,哥哥當時或許就不會帶你回來。”陶淮南的手捏著一小截遲苦的睡衣,在指尖輕輕搓著,“那我就沒有你了,你會一直在家裏被遲誌德打,我沒有小哥,你也沒有陶淮南。”遲苦一直看著他。陶淮南又把臉低下去,在遲苦肩膀蹭蹭,小瞎子看不到別人什麽樣,所以也不覺得這麽大了還這樣親密有什麽不合適,畢竟他們就是這樣長大的。“所以我看不到是不是就為了能有你呀?每次一這麽想,我又覺得瞎有瞎的好。雖然很沒用,可是我得到很多。”奶烘烘的膻味兒又往人鼻子裏鑽,奶缸裏泡大的小孩。“你別再為我打架了,我怕你打他他打你,永遠沒完。”陶淮南繞了好大個圈子,終於說到正題,他捏著那一小片遲苦的睡衣,小聲哄著說:“我隻想和你好好長大,不想你被遲誌德打,也不想你打架。”陶淮南愛哥哥,也愛遲苦。他的心和世界都很小,裏頭就隻有他們這個小家。說了很多膩人的話,哥哥和遲苦都在的晚上怎麽這麽踏實。遲苦向來不回應他的這些話,隻是用另外一隻手抓了一把陶淮南的臉,捏得嘴巴噘起來,五官擠成一團,然後說“睡吧”。陶淮南嘴巴被捏得噘起來老高,遲苦鬆開手他也沒放下來。還順勢湊得更近,就那麽噘著嘴在遲苦脖子上淺淺地碰了一下。像是小孩子表達喜歡和滿足的方式,高興到親親你。是最幹淨的,最純粹的。第35章 晚上睡前床上象征性地擺著兩條被子, 半大小子睡覺不老實,怕他倆搶被晚上冷。早上醒來倆孩子嚴嚴實實地裹在一個被窩裏,另一條被子卷成一條在床裏頭貼著牆。別說被了, 連陶淮南的舊毯子都被從被窩裏踢出來, 抽抽巴巴堆在一邊。陶曉東在門口探著頭看看他倆, 陶淮南睡得蜷起來,半張臉塞在被裏,隻露著個頭頂。遲苦一條胳膊伸在被子外頭搭在陶淮南身上,像環著也像摟著。陶曉東走得早, 走前也沒叫他倆。他上午得去趟律所,昨天約好的。遲苦回來了陶淮南睡得實在太舒服了, 渾身每個細胞都覺得安全, 不管怎麽翻身也不會跟他分開,總要有一塊是要挨著的,這種安全感讓他整宿都沉沉地睡著, 連夢都不做一個。遲苦醒得更早點,回去的這段時間又讓他需要時刻保持警惕,神經隨時緊繃著,所以很難睡熟。陶淮南貼著他睡得熱乎乎的,身上的睡衣也是暖茸茸的絨料。不知道什麽時候翻個身把睡衣都蹭擰了, 擰著堆在上半截,露著半截小肚皮。冬天睡衣有厚度, 這麽堆著不舒服,硌得慌。陶淮南睡得不舒服了, 微皺著眉吭吭哧哧地哼, 上半身在床上蹭蹭也沒能把衣服蹭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