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時, 頭頂的鎂光燈直射下來,樂隊中素來冷靜內斂的鍵盤手井寒,嘴角帶著粲然的笑意,臉上一片淚痕。演唱會結束後,依舊是老規矩,歌迷答謝會、網絡平台直播采訪。整個采訪過程中, 主持人將全部的話題焦點都放在了這場收官之戰中, 網友對calm最後一場演唱會的關注度也是極高, 但是依舊不乏有人針對方馳前些時日的“車禍事件”提問, 而這一次, 方隊長對所有的個人問題都三緘其口,不嘲諷也不回答,甚至連個回應都不再給。方馳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calm樂隊本身。因為, 這是最後一次了。采訪結束,幾個人在後台休息間稍作調整後,乘車回到酒店。全年巡演完美結束征程,張遠心中一顆重石終於落地,從剛一上車就打了雞血似的嘚啵嘚,一會兒說到回國後給他們放個長假,讓他手裏這個滿世界辛苦奔波了大半年的當紅祖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一會兒又開始細說年尾這幾個月的工作安排,幾個簡單的集體通告,之前個別隊員就已經簽了合同的個人代言等等等等,可能確實是結束了最後一場巡演,眾人肩上的重擔卸下,本來已經累到筋疲力盡的幾個人難得沒有無視他,反而頗有興致地側耳聽張遠口若懸河,時不時地湊頭還會搭上幾句閑腔。氛圍放鬆而愜意,方馳慢慢靠上椅背,輕輕閉上了眼睛。而坐在靠窗位置的井寒,始終看著前方座位上自己的隊友和經紀人,嘴邊帶笑。到了酒店,已經是淩晨兩點多,出了電梯廂,張遠在走廊口叫住幾個人,問:“接下來什麽安排啊,要是想一起回家我就直接給你們訂票了,嗯……明天休息一天,後天飛?當然了,你們要是想分頭去浪也可以,注意低調,到時候跟我說一聲就行。不過事先說好啊,下周公司給你們辦慶功宴,到時候甭管在哪瀟灑的,都得給我回來啊。”幾個人紛紛說沒問題,而這時走在眾人後麵,沉默了一路的井寒突然開口,說:“遠哥,慶功宴……我就不去了。”張遠正準備刷卡進門的手放下來,疑惑道:“怎麽了,有事啊?不去可不成啊,咱們這次巡演這麽成功,公司那邊肯定是要借此大肆造勢,到時候各路媒體記者的也要做後續宣傳,算是給你們明年勁頭提前做個鋪墊,你——”井寒打斷他:“沒有明年了。”張遠:“……”眾人:“……”走廊裏的空氣在一瞬間凝固。張遠目光緊緊鎖在井寒臉上,片刻之後,嘴皮開始不自覺地打顫哆嗦起來,但就是說不出話。錢鬆打量的眼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剛剛結束最後一場演唱會的腦子還有點沒從極度亢奮中緩過神來,嗓音也略帶沙啞:“寒哥……沒、沒明年了,是什麽意思?”井寒看了看自己的主唱傻弟弟,又看了看靜立在周圍,明顯已經反應過來,表情卻依舊難以置信的波仔和安達,笑了一下,才回答說:“對不起兄弟們,我……決定退圈和公司解約了,所以,這場演唱會,應該是我最後一次以calm鍵盤手的身份和你們站在一起,我——”話音未落,剛才直白提問的始作俑者就突然一聲爆喝,隨後一個箭步朝井寒衝了過來!錢鬆一把拽住井寒的衣領,不隻是因為太過激動所以不能自抑,還是因為力氣太大而產生的正常現象,小主唱整條手臂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抖,同頻共振的,還有錢鬆驚怒的吼聲:“什麽叫最後一次?這就是你說的最後一次?!你解不解約我管不著,但是你要退、退團……你走了,想沒想過calm怎麽辦?!哥幾個兒怎麽辦?!”井寒一張疲憊至極的臉此時更是蒼白,他垂著眉目看著錢鬆掬在自己下巴尖下的手,指尖微動,卻最終放棄拉開他,隻是有重複了一遍:“對不起。”波仔和安達站在兩人斜後方,乍一聽見井寒剛才那幾句話,同樣無異於平地一聲驚雷,直接被炸暈圈了,但畢竟年齡稍長錢鬆幾歲,就算心裏已經被這當頭一棒敲得找不到北了,此時狀態還算鎮定平穩,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向前一步,試圖將馬上就要理智崩盤的錢鬆拉開。“小鬆放手!”“好好說!”“我怎麽好好說,我沒法好好說!”錢鬆眼睛死死盯著井寒的臉,咬牙道:“倒是有人說的比唱的好聽——當初說什麽不會走不會離開的鬼話,說什麽放不下大家放不下calm,現在呢!這才過了多長時間啊,啊?!我就問,你走了,咱們calm怎麽辦?!單飛,還是直接解散?”一句話,再次讓所有人都沉默下來。在這無聲的緘默之中,井寒的視線逐漸模糊,他看著錢鬆眼睛裏越積越多的濕意,剛想哄他一句“別哭”,突然感覺到自己眼角有溫熱的水汽墜下,劃過臉頰時,留下一串冰涼的濕痕。原來是自己哭了。“calm解散還是單飛,需要公司高層和團隊商議決定。”過了許久,就在巨大無邊的沉重感將要吞沒眾人之際,站在自己房間門前的張遠忽然開了口,一句之後,他飛快抬手抹了一下眼尾,生生將自己在此時逼出了一個經紀人應有的做派,竭力控製著聲音說,“或者……這兩者都不選,最後的結果是新成員加入,代替井寒原有的鍵盤位。”井寒無聲閉了一下眼睛。“我不要!”錢鬆一聲驚吼,帶著濃重的哭腔,始終攥著井寒衣領的手指骨節一片青白,小主唱咬牙,聲音和低泣一起從牙縫裏被擠了出來:“老子不要什麽新成員!我就要、就要他……我……寒哥,兄弟們一路走過來的,什麽感情你自己知道……我他媽……我現在根本接受不了我站在麥克風前唱歌的時候,右後方給我彈鍵盤的那個人不是你!哥……不走行嗎,求你……行不?”井寒張張嘴,卻發現語言中樞在這一刻完全失靈,他沒法辦回應一個字。沒辦法回應這一路風雨同行的兄弟們此時的挽留。也沒辦法將自己必須要走的原因再複述一遍——那麽悲涼且無力的事實就像一塊貼在自己心底的舊疤,再隱隱作痛,也隻能自己忍著,他沒辦法把至親罹患重病這件事去反複說給每一個人聽,說一次,疼一次。張遠眼圈憋得通紅,但是不想在這幫弟弟麵前失了體麵,於是皺眉又說了一遍:“錢鬆你先放開,什麽事都需要和公司高層正式談過才有有定論。”小主唱不為所動。“小鬆,放手。”僵持之際,一道清冷沉緩的聲音倏然從走廊最裏端靠牆的位置傳來,眾人於淒入肝脾的情緒中被拉回,一齊轉頭,隻見從一開始就未發一言的方馳靠在走廊牆壁上,廊燈打在他身上,在他腳下拉出一道提拔卻沉默的陰影。錢鬆喉間微動,一時間像失力一般,放開了已經被自己掌心的薄汗浸出濕痕的衣領。而後,小主唱緩緩走向方馳,在他麵前停住腳步,不像是疑問,更像是陳述般問道:“……老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方馳想說“不早,隻比你們早了一個晚上而已”,但是話到嘴邊又覺得沒什麽意義,索性沉默以對。“行吧,行……”錢鬆胡亂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吸吸鼻子,嘴角的笑意不知是苦還是諷,但總歸紮得人心生疼:“calm是當初你一手攢起來的,最難的那段時間,也是你一個人咬牙撐著我們,現在既然連你都點頭默認了,我們還有什麽好說的呢,就這樣吧……”說完踉蹌後退兩步,留給眾人一個揮手的背影:“散了吧都,都他媽散了才好呢……”“砰”的一聲關門聲傳來,將走廊中眾人鉛雲般濃重的沉默關在了門外。“都、都先回去休息吧……”張遠梗著嗓子,掩耳盜鈴似的咳了一聲,“這不是小事,如果井寒真的解約退團了,那麽接下來樂隊何去何從,公司一定會和你們當麵溝通……那麽……明天吧,也別歇了,一起回國,有什麽問題,咱們當麵鑼對麵鼓地坐下來說。”說罷,又看了井寒一眼,故作從容地揮了揮手,催促道:“都回房間睡覺,演唱會剛結束,這麽熬著誰也擱不住,散、散了吧。”波仔和安達站在井寒兩側,進門前像是還有什麽話想說,但是終歸現在說什麽都不合時宜,於是分別走過來,拍拍他肩膀,安達歎息著給錢鬆剛才的失控打圓場:“哥們兒,別跟小鬆生氣,誰都知道,在咱們隊裏除了老大,他和你最親,他這是真難過了,你別——”“我知道。”井寒點點頭,苦笑道:“我還不至於跟自己弟弟見外,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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