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遊自顧納悶:“說起來……我有一點是真不太明白啊,既然馳哥你這肩頸和手腕還需要堅持理療,為什麽不直接帶小林師傅一起回去啊,那多方便,再說現在雖然是回來休整一段時間,不過你們的合同裏可沒寫著中途休息時間合同關係暫時解除啊?”方馳撩起眼皮,目光極輕地看他一眼,輕笑道:“帶回來,然後呢?我在家休息的時候他就在旁邊陪著,我需要臨時出門的時候,他就自己在家等著,合著裏外裏他都得圍著我一個人打轉?”小遊幹笑兩聲:“那、那不是挺好嘛!”“扯淡。”方馳重新閉上眼睛,嗤道:“而且,你未免看輕小林師傅了。”“不不不……不敢啊我。”小遊笑著忙不迭地找補:“那可是馳哥你的特聘私人按摩師,按理說行政等級比我這個生活助理還要高,我哪敢造次!”方馳勾了下嘴角,沒說話。小遊如何定義他和林曉的關係,方馳並不是非常在乎,但是有一點,就像他剛才說的,無論是誰,無論兩人之間是何種相處的模式狀態,他都不能允許別人對林曉有半分有意或是無意的輕視。他喜歡的那個人,身上有著最為沉靜柔和的性情,骨子裏都刻著最為純粹溫暖的品質,哪怕在他身上有著異於常人且無法彌補的遺憾,但是這都不妨礙他擁有獨立自主、完整無暇的人格。他不應該、不能夠、也絕不會成為任何人的附庸物。不被愛著的人才會被無意間忽視,他方馳第一次喜歡的人,又如此珍視看重,憑什麽隻能在空蕩的房間中,委屈地等著別人來給個眼神?小林師傅應該肆意擁有自擺布支配自己生活和人生的權利,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出去走走,他就陪著,想回家與父母共享天倫,他便將人妥帖安穩地送到門口,甚至小林師傅如果懷念那間按摩店中客人的稱譽和讚揚,也完全沒有問題,他自己就是顧客中的一員,想按摩理療,規規矩矩地進門,做完後安安分分地報卡號就行了。在方馳這裏,林曉是自由且獨立的。他不想要一方甘之如飴的付出。他要一場兩人雙向而馳的奔赴。車子在方馳公寓的地下車庫停穩,方馳沒讓小遊下車,自己開後備箱取了兩個行李箱後,擺擺手把人打發走了。回到家,行李箱隨意推到客廳角落,方馳直接紮進浴室,洗澡換衣服,而後將自己扔進久違的熟悉大床之中,睡了個天昏地暗。城市另一邊的老城區裏,那間按摩店後院,亮著溫馨暖黃的燈光。林曉一家三人穩坐在餐桌邊上,桌上擺著幾道冷盤熱炒,還有他一道從小就愛吃的清燉蘑菇雞,林曉麵前擺著碗筷,手邊還有一個小小的白瓷酒盅。想來是因為兒子回來心裏高興,林有餘今晚多喝了幾盅,林曉生性安靜,從小到大似乎就沒經曆過所謂少年叛逆期,抽煙喝酒這種事更是從來不曾沾染,今晚卻破例陪著師父喝了好幾盅白酒,此時溫潤如玉的白淨臉頰上,已然泛起淺淡的酡紅。林有餘拍了拍林曉肩膀,十分笑意中帶著七分醉態:“真是出息了,出去走了一遭回來,酒量都練出來了——來,再倒點兒!”林曉眼底浮動著一層濕潤的水汽,趁得雙眸愈發明亮水潤,宛若沾染著清澈水珠的黑曜石,聞言輕聲笑道:“別了吧爸,喝不少了,再喝我真要趴桌子了。”“哪至於啊!”林有餘抬抬下巴示意自己老伴:“師娘賞臉再給我們爺倆續上點兒?”“行,最後一杯啊!”師娘起身倒酒,而後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踢林曉的腳腕。林曉瞬間心領神會,端起酒杯放在唇邊,伸出舌尖緩緩一探——心中頓時哭笑不得。師娘心疼兒子,又不想擾了老伴的興致,於是乎,給師父倒了一個滿盅,而林曉的酒盅裏,卻隻有淺淺的一個酒底。林曉薄醉微醺,不知是酒熱,還是情暖,心中止不住地泛起密密實實層層溫意。一頓團圓飯,邊喝邊聊,自家人之間總有說不完的體己話,到最後離席的時候,師父早已經腳下打飄,是師娘和林曉合力架著,才勉強把他搭到了床上,隨意一躺,立刻睡了。師父睡後林曉想幫師娘收拾這一桌狼藉,師娘卻扶著步履同樣蹣跚虛浮的林曉走到對屋,強迫他安頓躺好,說是在外麵飄了那麽長時間,剛回到家隻管歇著,什麽事都用不著他做。林曉脫了外衣躺在床上,沒力氣再去廂房的洗浴間重新洗漱,將身上的薄毯向上拽了拽,鼻端聞著家裏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回家真好,有爸媽真好。眼睛閉上,嘴角淺淺的笑痕卻從未消弭。第二天一早,林曉在透窗而入的晨曦之中睜開眼睛,伸手摸到放在枕邊的手機,戳了戳屏幕,將聽筒放到耳邊,聽見手機語音提示現在已經是清晨七點半後,摸索著從床上起身。對屋靜悄悄的,不知道師父師娘是出門了還是壓根還沒起床,晨起時分空氣濕寒,林曉披了件外套,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到院裏的洗浴間刷牙洗臉,想了想,拽著袖子聞了聞身上殘留的酒味,還是脫了衣服又衝了個熱水澡,然後又回到房間,換了一身幹淨衣服。他今天想去店裏營業,要是讓客人聞到殘存的酒氣,實在說不過去。而且——昨天方馳是說,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會堅持來按摩理療的吧?說不上是什麽心理,暗藏旖旎也好,欲拒還迎也罷,但終歸是刻意為之——他舍不得放棄維持著在方馳心裏那份突如意來的,也讓他誠惶誠恐的好感度。對於那樣一分蟄伏深藏的情意,他不能也不敢反饋過多,但這份好印象,卻是現在自己還能給得起的。上午八點半左右,店裏開始陸續上客。相熟的客人乍一看見林曉,俱是又驚又喜,簡單交談過後,林曉終於洞悉了這段時間師父師娘是如何向外界解釋自己的行蹤的。——大老板的私家理療師,簽了保密合同的那種!林曉失笑,心說這還真是無心插柳,濃綠成蔭。重新站在家裏的按摩床邊上,林曉很快找回對於曾經生活痕跡的熟悉感。然而,按摩店的門開了又關,門口掛件傳來了“歡迎光臨”聲周而複始,這一天,從早晨到傍晚,他卻沒能等來那位曾經“擂大鼓”的張先生。晚上九點多,師娘從後院走進店裏,看了看已經空無一人的大廳,又瞧了瞧坐在沙發上,不是麵向店門方向發呆的林曉,問道:“兒子,這個點應該沒人了,還不關門呢?”林曉恍然回神,怔然開口問道:“師娘,幾點了?”“快十點了,關了吧。”“還、還早呢……”林曉抿了抿嘴角,輕聲說:“您和師父先睡吧,我……再等等。”“不用這麽熬著啊!”師娘心疼,跛著步子走到他身邊坐下,勸他道:“知道你心思細,總想著趁現在多掙點錢,給我和你爸換個住處,也給咱家換個門市,不過我倆歲數大了,在老房子這邊住了一輩子,早習慣了,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