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議論紛紛,有衝著獵奇來的,把案件說得聳人聽聞,說那間破陋的農舍裏牆上都濺滿了血。有衝著付行雲來的,說殺人犯的孩子居然也能當明星,影響太壞了。還有純粹來八卦的,整個場麵熱熱鬧鬧。章庭的采訪是直播的,付行雲從直播現場落荒而逃的視頻也一下子傳開了。“叩叩叩”有人敲門,小江整副心神都在這樁舊案裏,被急促的敲門聲嚇了一跳。門外敲門的人見無人應答,敲得更著急了,小江忙去開門。門一打開,外麵站著的人出乎小江的意料,他愣住了。聞逝川正站在門外,手還抬著,一副正準備繼續敲門的樣子,額上滿是汗,t恤前胸好幾塊汗漬,眉頭皺著,嘴巴微張著喘氣,他問:“他呢?”聞逝川後頭還跟著保安,保安警惕地看著聞逝川,朝小江辯解道:“江先生,你們認識的嗎?他一路闖進來的,我都擋不住,需要我報警嗎?”聞逝川沒有理他們,直接側身從小江旁邊擠進屋裏,環視客廳,眼神準確地鎖定了半掩門的臥室,徑自去了。小江隻能和保安麵麵相覷:“沒事沒事,麻煩你了,認識的。”拉著遮光窗簾的昏暗房間裏,付行雲覺得自己又變回了那個手足無措的八歲孩子,因為應激反應而全身顫抖著,躲在被子裏,神經質地咬自己的食指關節,妄想這就能避開所有不想麵對的傷害。有人輕柔地扯開他的被子,將蜷縮的他抱進懷裏。他聞到了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味道的主人小聲說話:“聽到我說話嗎?別咬手指,鬆鬆,沒事兒,我在呢。”作者有話說:主角倆人都不是完人,後麵倆人開始作來作去的時候,希望大家罵得輕點(。第17章 田螺姑娘小江在客廳裏來回踱步,想偷看一下臥室裏是什麽動靜,但又不敢。他不曉得這個聞逝川是何方神聖,也不曉得自己老板到底現在是什麽情況,他隻能徒勞地在客廳裏走來走去,時不時到陽台去打電話,盡量給付行雲收拾殘局。領助理的工資,幹經紀人的活兒,生活不易,小江歎氣。過了好一會兒,臥室的門開了,小江忙迎上去,聞逝川從裏頭出來,簡短地問道:“家裏有泡騰片嗎?”小江茫然:“不知道,應該沒有吧”“沒有就買,最普通的那種就行,溫水衝。”話音未落,他又回到臥室裏頭去了,還關上了門。小江到樓下藥房買泡騰片,等泡騰片都抓在手上了才突然反應過來,他怎麽被聞逝川給使喚了。但他也就這麽一想,付行雲的狀態太嚇人了,看來聞逝川知道要怎麽處理。小江一路馬不停蹄地回去,裝了一大杯溫水,泡騰片往裏頭一扔,“滋滋”地融化了,暖融融的橘子味兒一下子冒出來。他輕輕地敲了敲臥室門,聞逝川給他開的門,接過杯子,低聲說了句“謝謝”,沒等小江說點什麽,他又把臥室門關上了。臥室裏,光都被厚厚的遮光窗簾擋了,付行雲側躺在鬆軟的大床最中央,像是睡熟了,但眉頭仍舊不安地蹙著,嘴唇緊緊抿著,身體時不時顫動,仿佛在經曆難熬的噩夢。聞逝川赤著腳踩在厚厚的兔毛地毯上,坐在床邊,伸手輕輕地將付行雲的額發拂開,露出他光潔的額頭和緊閉的眼睛。一別數年,付行雲不再那麽孩子氣了,但睡著時候的模樣卻還是和以前沒有什麽兩樣。“喝點水再睡。”聞逝川叫他。付行雲沒反應,煩躁地用被子蒙住頭。聞逝川溫柔卻堅決地拉開被子,用老方法叫他捏住鼻子。果不其然,付行雲在被子裏徒勞地蹬了蹬腿,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神還很茫然,還在應激反應的餘韻裏,臉色蒼白,食指關節處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但血已經不流了,白皙的手指上都是血痂。聞逝川一手托著他的背,另一手拿著水杯,一點點把加了泡騰片的橘子味兒溫水喂給他。付行雲像個茫然的小孩,小口小口地啄,一杯水喝了好久。聞逝川放下空杯,拇指食指揩掉付行雲嘴邊的水漬,讓他重新睡回去。付行雲就這麽窩在鬆軟的床上,半張臉都陷在枕頭裏,半眯著眼看聞逝川翻出藥箱,托著他的手,給他的手指清洗上藥。付行雲怕疼,聞逝川已經輕得不能再輕了,但他還是時不時要縮回手,聞逝川一邊上藥一邊哄他,不住地往傷口上輕輕嗬氣。“沒事兒,不疼,馬上就不疼了”等一切都料理停當,付行雲的食指用紗布包紮好了,聞逝川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說道:“好了,睡吧。”聞逝川感覺到手心被付行雲的睫毛一下下緩慢拂過,像是捉住了一隻犯困的蝴蝶。一下一下又一下,不一會兒,蝴蝶安然地停止扇翅,睡在了他的手心裏。他挪開手,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聞逝川又看了一會兒,見他是真的安穩睡著才從床上站起來,出了臥室。小江正守在門外,見門開了就想往裏看,被聞逝川給攔住了,他說:“沒事,睡著了。你先回去吧,我看著,睡一晚就好。”小江哪裏能答應,還等著付行雲醒過來交流一下怎麽公關呢,網上都掀起大浪了。“不行,”聞逝川馬上說道,“別讓他看手機,等緩過去再說。”小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反複地說道:“這哪兒能啊,這”無奈聞逝川不為所動,隻是朝大門那頭抬了抬下巴,小江糊裏糊塗地就被“送客”了,直到他一路下到了地下停車場才反應過來,他又被聞逝川給使喚了。付行雲半夜又被噩夢驚醒了一次,夢中,嗆人的農藥一直灼燒他的喉嚨和食道,他幹嘔著醒過來。房間裏是黑的,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有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在等他,這個懷抱將他包裹起來,他就像被包在蚌殼裏的珍珠。他又喝了一杯橘子味兒的熱水,這個味道衝走了喉嚨裏並不存在的農藥味,讓他安心。聞逝川怕他又要咬自己的手,從背後抱住他,雙手包住他的雙手,在他耳邊用低沉的聲音背詩給他聽。“倘若我的心髒必須破碎,我的親親,讓它為你而碎”*付行雲在他的聲音裏昏昏欲睡,他的聲音比床頭櫃裏空了一瓶又一瓶的褪黑素安眠藥都好使千百倍,在黑暗裏等待他的不再是血腥的噩夢,而是平穩的好夢,一覺到天亮。第二天付行雲是被餓醒的,他一睜眼,房間裏還是很暗,他分不清白天黑夜,整個人都有些混沌。被窩裏很暖,但隻有他一個人,他總覺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個舊夢。他翻身坐起來,也顧不上穿鞋,踩在地毯上,臥室外麵也空無一人,開放式廚房的灶台上“噸噸噸”地滾著一鍋粥,熟悉的鹹骨粥味兒。田螺姑娘付行雲的第一反應。下一秒,“田螺姑娘”聞逝川就叼著沒點著的煙從陽台進來,仿佛沒看到付行雲一樣,越過他,把灶台的火滅了,隨手摸了個勺攪了攪,帶著香味兒的白煙嫋嫋上升,勾得付行雲肚子叫了又叫。付行雲恍然大悟,對了,泡騰片衝水、念詩、鹹骨粥,這些都是獨屬於他們倆人的摩斯密碼,迷底就是那些愛過的時光。一時間,好像中間那些分開的歲月都不複存在,光鮮亮麗的公寓開放式廚房變回出租屋的公共廚房,唯一不變的就是他們倆,還有味道正好的鹹骨粥。“我先走了。”聞逝川說。付行雲抱著手站在臥室門口,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點點頭,看著聞逝川放下粥勺,拿著手機走了。一直到屋子裏隻剩下他一個人,他才恍然大悟,默默地舀了一碗粥,一口一口吃完。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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