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體會過那種絕望。在我參加……某個測試的時候。”安垂下視線,“可能你已經習慣了那種感覺,但我承受不住。對我來說,最可怕隻有一件事——做下錯誤的決定,而這個決定招致大量的死亡。”


    “……您不像是這樣多愁善感的類型。”加拉赫回憶了下大廳中的鮮血和屍體,以及前不久被扔回隊伍的士兵頭顱。


    “那些人臨死的時候還依舊相信著我。他們因我而死,卻沒有憎恨我。對我來說,那就是地獄——就算到了今天,我也沒能徹底從那裏走出來。”


    安無視元帥的回應,繼續說道。她將視線轉向黛麗婭,聲音十分認真。


    “而那無疑是國王‘工作’的一部分,事實證明,我的確沒有那個資質。我控製不住自己的心,就像知道艾爾德裏克是個徹頭徹尾的混帳,我還是……會有一點難過。”


    女戰士懷抱沾血的獵矛,坐上椅子,抬頭望向華麗的天花板。


    她突然覺得這房間有點空曠。


    “黛麗婭……我知道,你會成為一個優秀的國王。你比我冷靜,比我擅長謀略。作為一個愚蠢的長輩,我隻有一個建議——接下來的幾年,我希望你能盡可能走出這裏,作為一個曾經背負痛苦的人,去接觸這個世界。我相信你會理解的,因為你懂得如何低頭去看。”


    “你不是一直想去克萊門學院讀書嗎?現在我是你的唯一監護人了,我會幫你想想辦法的。”


    她用一隻手捂住眼睛,像是從一個長長的噩夢裏醒來,疲憊與悲哀中摻雜著些許塵埃落定的解脫。


    “至於以後……野狗先生,安德莉婭·阿拉斯泰爾會即位,但是安·薩維奇不會退出風滾草。”


    與此同時,奧爾本首都城外。


    剛從王宮飛出的巴格爾摩魯不滿地站在地上,正用爪子猛刨一個被撕開的信封。


    “她把我當什麽了?你們說,她把我當什麽了?”


    忙著撕扯厚實紙張的灰鸚鵡不滿地叫個不停:“她以為我是隻該死的鴿子嗎,哪怕讓我轉述也行!見鬼,這真是恥辱……她就這麽讓我回來啦!至少也封我個公爵噹噹啊?我可是大功臣——”


    “因為你會把她十句話的內容擴成一個小時的演講。”尼莫殘酷地指出,“冷靜點,安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她要我們等她一個月再匯合,低調行事,尤其是你,尼莫。如果被揪到尾巴,那群反對者可能來挖我們的情報。”奧利弗嘟囔道,合上信,眼神有點空茫。“安真的要變成我們的國王了。”


    “……我知道。”尼莫幹巴巴地回答。


    兩個奧爾本平民彼此凝視,用力惶恐,隨即發現自己實在是惶恐不起來——尤其是奧利弗。


    “看來這世上的確存在準確的預言。”奧利弗虛弱地說道,揮舞包裹起信紙,將它徹底銷毀。“老天,我和國王一起冒險過——算了,事到如今……”


    他又看了兩眼尼莫,像是試圖以此穩定精神。


    尼莫則勉強地笑了笑。


    “……你在考慮和安坦白真相的事?”奧利弗敏銳地抓住了戀人的情緒波動。


    “是的。”尼莫老實地答道,“畢竟那不是……適合用紙麵或是純聲音交流的事情。”


    相隔太遠,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善意往往難以傳達,但消極的猜想會被無數倍放大。


    “一個月。”奧利弗籲了口氣,“我們應該來得及去一趟傭兵公會總部,找到戴拉萊涅恩,查清楚過去的事情。按照約定,之後安會赦免我們。到時候我們既擁有自由,又擁有答案——事情在變好,尼莫。”


    他毫不猶豫張開雙臂,圈住麵前的人。


    是的,他們將不再是黑章。隻要這幾十年來沒有遠征,而他們得到的答案又沒有糟糕透頂,那麽他們或許可以擁有……正常的生活。


    離開紛亂的戰場,不再四處流離,甚至擁有一個家。


    奧利弗的身體溫暖,心跳強健有力。緊緊擁住對方,如同抓住希望本身。尼莫壓製住心底的焦慮不安,努力放空,享受當下的安寧。


    “換個角度看,我們的運氣其實不錯。”


    奧利弗的手掌貼緊尼莫的脊背,安撫地慢慢滑下。


    “你看,當初咱倆剛跑進邊境森林就遇到了安……如果遇到別的黑章,我們說不準早就變成別人口袋裏的三千金幣啦。現在安成了王,我們甚至能直接被赦免——從兩個逃犯的角度來說,這樣已經足夠幸運了。”


    “雖然發生了一堆事情,但我們救出了克洛斯先生,也誤打誤撞治好了我的特倫特枯萎症……最重要的是,我能和你像這樣站在一起。”


    尼莫勾起嘴角,正想回應,某種違和感卻裹住他的神經,微妙的刺痛感猛然襲來。


    安成為了奧爾本的王,安是他們最初的指引者。


    不,安是奧利弗最初的指引者。


    尼莫突然意識到了這種不知名恐慌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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