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裏安笑了——尼莫還是第一次見他露出笑容,那笑容複雜而悲傷。


    “然後陛下和教廷隻需要承認這個無傷大雅的小小冤屈——誰讓這是惡魔的邪惡計劃呢?”


    “……這是最合適的,而你的堅持也是事實。”老人說道。“逝者已逝,人們需要安定,需要知道英雄的存在。”


    “我不是英雄。”艾德裏安一字一頓地說。“我毫無疑問是個罪人。”


    “其一,我的盲目導致了流血。其二,我的謊言造就了絕望。其三……我與惡魔勾結,誘使全心全意信賴我的英雄墮落,您覺得這樣的‘真相’如何?”


    “理論上行得通。”老人低聲評價道,“可你確定要走上這條路嗎,我的孩子?你的犧牲將毫無價值,同樣的事情註定會再次發生。”


    “那裏麵有兩句半是事實,您知道的。”艾德裏安垂下雙手,上級惡魔巨大的影子安靜下來。“這不是犧牲,墨瑟先生。這隻是一次嚐試。我能猜到這個結局,但我並不為我的決定後悔。就算這次你們依舊無視惡魔的成因,終有一日,陛下必須正視那個事實——象徵性的幾個金幣並沒有用,絕路上的傷兵不可能隻靠信仰活下去。”


    “如果他一意孤行,不去思考解決方案,隻是用美德將他們高高吊起,那麽惡魔註定會再度回歸。因為那並不是神賜予他們的苦難,是人賜予的。而榮耀應當歸於為他的命令死傷的人,與神無關。”


    “‘不要逃避你的過錯,正如直視一切令人心痛的真相’……這是您教我的。而卡希爾·愛德華茲在最近一次的戰場上救下了三百八十七人,他依舊是他們的光。”


    前任騎士長挺直脊背,抬起頭,雙眼映著火光。


    “……而我不希望你們抹消這一點。十分抱歉,我的老師。”


    被稱為墨瑟先生的老人沉默了許久。


    “我尊重你的選擇,我的孩子。”他說道,深深吸了口氣,提高聲音。“艾德裏安·克洛斯因私慾勾結惡魔,失去神恩,背叛了譖尼的愛與信任。”


    “樞機主教墨瑟·納撒尼爾在此提議,暫按‘叛教’處理。”


    遠處圍觀的人群騷動起來。老人咳嗽兩聲,脊背彎下去幾分,看起來愈發瘦小。


    “抓住他們。”他疲憊地下令。


    那個瞬間尼莫剛想抬手,安第一個動作起來。


    “來一記大的——”她沖尼莫叫道,“清個場!”


    尼莫立刻心神領會。他後退一步,舉起一隻手——深淵魔法的紫黑色光芒頓時遮蔽掉了一塊天空。


    “我是惡魔術士。”他認真地思索片刻,“我建議你們快逃……不,快滾。”


    活生生的惡魔術士和不知所謂的影子可不是一回事,離得最近的偷看者尖叫著逃開,並將這份恐慌飛快傳播出去。沒過幾分鍾,本來還在遠處圍觀的人們頓時逃得一個不剩,隻留一地來不及拾起的細小雜物。


    審判騎士們可不會禮節性地等他們出手完畢才進攻,他們訓練有素地沖了上來,在冰刺的瘋狂傾瀉下舉盾前進。


    “你們撐不了多久。”墨瑟說道,“不要反抗。現在把艾德裏安·克洛斯交給我們,地牢的事情我可以幫你們想想辦法。”


    “我們有這——麽大一個惡魔術士呢!”安踩著大盾上沿跳躍,利索地躲過一劍。“是不是要一起上交啊?奧利弗會心碎而死的。”


    尼莫正在朝艾德裏安的方向靠去,影盾抵消一束又一束轟擊而來的光矛。他努力抽時間向安投去費解的目光。奧利弗的冰刺則不自然地停了幾秒,他本人差點給沉重的盾牌拍個正著。他不自在地甩甩手,冰刺換了個方向壓製麵前數量眾多的敵人。


    灰鸚鵡正愉快地尖叫著,向審判騎士們挨個投擲黑色的光球——盡管它們無法造成什麽了不得的破壞,在這不算寬廣的戰場上也煩人得很,倒也牽製住了不少人。


    艾德裏安用胳膊夾住背後偷襲的騎士的右臂,生生奪了劍,甚至一個回神卸下了盔甲上的劍鞘。他將劍收回鞘中,擺出副沉穩的應戰架勢。他背後的影子果然隻是個猙獰的擺設——這會兒它正在慢慢散去。


    “海拉姆的城牆已經被封鎖了,傳送法陣已經被禁用,你們逃不掉的。不如早些——”


    “奧利弗,聖光護符拿好了嗎?按我們之前商量好的來。”


    “沒問題。”


    “尼莫,你呢?”


    “我……”


    “準備好了嗎?”


    “……大概吧。”尼莫緊張得手心直冒汗。


    “尼莫,想知道你是怎麽從嘆息之牆出來的嗎?來,奧利弗,你表現的時間到了——”


    奧利弗毫不留情地用動作打斷了她。他舉起聖光護符,澎湃的魔力卷著漩渦湧入小小的護符,化為純粹的光。耀眼的白光一下子爆發開來,這次他毫無保留——護符直接化作齏粉。


    過於純粹的光輝之下,騎士們下意識停住了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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