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川,你不需要用言語激我。”西法平平注視著他的眼睛,“你我都知道,有些事註定不能坦誠相待。我不直說的原因隻有一個,我在乎你,不想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影響我們的感情。”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會懷疑不意味著我不相信你!”


    “這種說法很矛盾,但是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更好的表達方式,我不知道到底怎麽說才能不傷害你。”


    “我所看見的事實就擺在我眼前,我心裏的震驚讓我不得不去多想,我渴望了解真相,而不是一味地被你保護,被你擋在身後、蒙在鼓裏。”


    “我承認我懷疑你的做法、你的安排,甚至是你的身份,但是我保證我從沒懷疑過你的初衷。自始至終,我一直相信你對我的好是真的,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你蘇逝川絕對不可能做任何對我不利的事。”


    “所以我說我懷疑你,同時我也相信你。”


    說到最後,西法埋頭在蘇逝川頸側,將額頭抵在他肩上,嗓音似是不受控製的發顫。


    “你到底……是不是烏鴉?”


    蘇逝川呼吸一滯,自時間回溯以來,他重新結識西法,以另一種方式親近他的生活。即使深諳他們就是完全相同的一個人,但人生軌跡的差異還是塑造出了細微的差異,他總是忍不住的比較。


    然而此時此刻,他的心卻在重生以後第一次被這個西法所打動。


    他們之間沒有五十年的並肩作戰和相濡以沫,在這段十年空白前,他們真正意義上在一起的時間還不到三年。而他對他最大的信任卻超越了時間和空間,超越了所有的理性與感性,是在深深懷疑之後還能堅定不移的“我相信你愛我”。


    相比而言,竟是他這個知情者辜負了……


    第74章 【真相的一角】


    曾經有研究表明, 從事特工職業的人大腦活躍度會比普通人更高, 因為他們無時不刻不在取捨得失、權衡利弊。一個疑問的出現足以讓他們思索再三,麵對岔路和選擇,他們甚至會考慮到道路盡頭、選擇結果可能會出現什麽。


    蘇逝川的腦子很亂,承認與否看似隻在一念之間,然而他的理智卻被撕扯到了極限。


    毫無疑問, 長久以來的職業習慣決定了他是個有能力把謊言說得足夠亂真的人,但與此同時他也是個凡人, 有七情六慾和被深深埋葬壓抑的一片真心。


    不管西法的一腔表述是真情流露也好,是為了麻痹他而打出的溫情牌也罷,到了這一刻,蘇逝川承認它奏效了。他的呼吸在顫抖, 良心在不安, 他感到了辜負和無措,他不知道究竟該不該說出那句“我是”。


    十三年了, 為了完成“狩獵計劃”,蘇逝川給自己披上了一層又一層的偽裝, 成為教科書一般無懈可擊的多重特工。現在報應來了, 那些身份壓在他肩上,有千萬斤重, 愣是在一往無前的決心中逼得他產生了不該出現的動搖。


    可有時信任就是那麽脆弱,即便對方說盡了“我保證”和“我愛你”,職業習慣也讓他不得不在感動過後保有一絲絕對清醒的質疑。


    想到這裏,蘇逝川起手撫摸上西法的後腦, 五指插進發間,他幾乎無法控製指間的顫抖,隻能用一下一下的輕撫來掩飾。


    “我情願你是在刑訊室裏把我打得半死不活,然後再問出這個問題。”


    眼睫垂下,蘇逝川笑得無可奈何:“這樣我依然可以心安理得地騙你,可以沒有負擔地說出‘我不是’。”他輕輕緩了口氣,以便調節愈發失控的顫音,“特工千麵,不是我能選擇的,原諒我……”


    那尾音就像一聲嘆息,一字一句釘進了心尖上,西法看向正對的玻璃幕牆——牆壁透亮的表麵光可鑑人,映出了蘇逝川的背影和他五官模糊的臉。他忽然覺得那就是現實,這人明明被他摟在懷裏,卻從來都沒法看得真切。


    他們之間仿佛也隔了這麽一堵牆,永遠都是鏡裏看人,看得似是而非。如果不是知道那人是蘇逝川,恐怕鏡子早就被打碎了,還怎麽可能在歡愛過後心平氣和的聊這些?


    說到底,他費盡心思想得到的,不過是一句真相罷了。


    終於,西法收回視線,折身坐進扶手椅,悶頭點了根煙,淡淡道:“你沒有對不起我,不需要得到我的原諒。”


    蘇逝川還維持著手臂抬起的動作,像悵然若失般不明顯地收攏手指。他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走到了西法麵前,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反倒被對方先一步扣住手腕,徑直拉進了懷裏,強迫他側坐在大腿上。


    “沒生氣,不用想著怎麽哄我。”西法說。


    蘇逝川聞言一怔,繼而啞然失笑:“你也不想想我是做什麽的,你心裏有什麽情緒,我一看就知道。”邊說,他邊伸手挑起西法臉側的一縷長發,細心別在耳後,“這事的性質挺嚴重的,而且也確實是我有意隱瞞你。”


    “捨不得。”西法靠向扶手椅背,空閑的那隻手下移探進對方襯衣下擺,在光裸的臀部捏了一把。


    蘇逝川挑了挑眉,西法一本正經道:“等了十年才把你等來,我可不敢隨便有情緒,萬一一不小心把你氣走了,我上哪兒找人去?”


    “我是那麽情緒化的人麽?”蘇逝川反問。


    “你是不情緒化,你太有原則了。”呼出煙霧,西法滿目嚴肅地看著他,“所以我一點都不懷疑,等到那個雙向計劃完成,你肯定會毫不猶豫的離開這裏,該去哪兒去哪兒,反正就是不管我。”


    蘇逝川:“……”


    蘇逝川無從反駁,當即有些哭笑不得。靜了許久,他才復又開口,聲音緩和下來,卻是從未有過的認真:“行了,我都承認了你也就別再兜圈子了,確認身份隻是開始,後續問題不用藏著掖著,盡管問吧。”


    聞言,西法眸色不禁暗了暗,那隻不老實的手也消停下來,轉而環在蘇逝川腰側。


    在最初的矛盾過後,坦白了“烏鴉”的身份就好比卸下了一個包袱,蘇逝川心裏反倒是輕鬆不少。見西法沉默,他沒有急於開口,而是耐心陪著,給他充分的時間去消化過去十幾年的種種猜疑和顧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香菸抽完,西法隨手將菸蒂扔在地上用鞋底攆滅,道:“我想不明白,以你在帝國的地位為什麽要選擇成為‘烏鴉’?它讓你有什麽不滿的麽?是因為身世,還是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原因?”


    “因為西塞不適合做洛茵帝國的皇帝,”蘇逝川直言回答,“我想讓你坐上群星之耀的那個位置。”


    西法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很奇怪,跟一般的叛國者思想完全不同。我敢肯定,就連雷克斯心裏都有當皇帝的野望,你卻一心一意隻想把我推上那個位置,為什麽不是你自己?”


    “十三年前的國慶晚宴上,‘烏鴉’第一次現身,那時候我除了有個三皇子的頭銜外一無所長,你怎麽能肯定我有能力成為未來的皇帝?怎麽能把這麽重要的賭注壓在我身上?你就不怕我辜負了你的期待,成為比西塞還——”


    “你不會。”蘇逝川打斷他,“這一點我確信。”


    “為什麽?”西法萬分不解。


    蘇逝川:“因為我是你的老師,你是我的學生,我比你自己還要了解你!”


    西法霍然怔住,忽然意識到了至關重要的一點:“難道說……你的計劃從我們第一次相遇時就開始了?”


    “可以這麽說。”蘇逝川莞爾,“但並不是我故意製造了偶遇,我隻是利用了我們的命運。”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西法忍不住追問。


    “你總會知道的。”蘇逝川說。


    話音沒落,通訊器忽然振了。


    西法原本還要再說,此時瞥了眼語音申請的id,匆匆改口道:“是布蘭特,雷克斯那邊應該是有消息。”


    “你先接。”說著,蘇逝川正要起身。


    察覺到對方的意圖,西法一邊接通語音,一邊有條不紊地又把人按回懷裏。


    蘇逝川:“……”


    於是,遠在白銀之首、剛跟統帥匯報完情況的布蘭特透過耳麥聽見的第一句話就是:“別動,還沒抱夠呢。”


    “……”部長大人瞬間腦補,給一個單純的“抱”擴展出了十多種意思,不禁清清嗓子,試探著開口:“殿下是不是不太方便,要不屬下一會兒再聯繫您?”


    西法臉上神色恢復如初,抬眸看向蘇逝川,輕描淡寫道:“不用,等你半天了,就現在說吧。”


    那一眼似笑非笑,眸光透著股顯而易見的狎昵和曖昧,全然沒有了剛才步步緊逼的凝重感,看得蘇逝川不由眉心淺蹙,險些不敢認麵前這個收斂情緒如此得心應手的傢夥——這小子的變化還真不是一星半點,城府之深甚至遠遠超過了前世同期,看來以後還是得小心應對,不能再把他當成小兔崽子了,不然還真不好糊弄過去。


    幾分鍾後,通訊結束,西法掛斷語音,再一抬頭正迎上蘇逝川的視線,蘇逝川淡淡道:“現在抱夠了?”


    西法:“……”


    西法被逗笑了,連帶著心裏的那點鬱結也煙消雲散。


    蘇逝川的嘴有多難撬,跟他打過交道的人最清楚不過了。在此以前,他同一個疑問對他提了三遍,結果次次都能被完美無缺地擋回來,硬是一點實情都沒問出來過。


    這次能確定“烏鴉”的身份實屬不易,最後那句似是而非的“你總會知道”其實已經是坦白終結的預告,話說到這份上要想再問出什麽基本就是不可能了。西法自忖還是深諳他的脾氣秉性,更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也恰好布蘭特的消息過來,於是順水推舟翻過這篇,不再提之前的事,免得破壞了久別重逢的氣氛。


    反正他人在這裏,暫時也不太可能去其他地方,套話的機會多得是,不急這一時片刻的。


    這麽一想,西法眸底的笑意加深,說:“抱肯定是抱不夠的,不過也不在這兒抱了。”說完,他十分親昵地拍拍蘇逝川屁股,示意他可以起來了。


    被三番五次打屁股的上將大人倏而一怔,覺得再次見麵以後,這小混蛋隱約有了翅膀硬了、按捺不住開始蹬鼻子上臉之勢,從前跟他麵前還會注意個言行,現在簡直是越來越出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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