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後,蘇逝川無聲無息地微微一揚嘴角,不答反問:“如果我說是呢?”


    聞言,西法不禁輕笑出聲,忽然不顧脖子上的威脅,反其道而行之,十分肆無忌憚地單手繞後,在自家頂頭總教的屁股上摸了一把,邊摸邊似笑非笑地調侃:“那我就在這荒郊野嶺裏,再把您壓在身下幹翻一次。”


    蘇逝川:“……”


    少將大人簡直要被這滿嘴胡說八道的小混蛋氣笑了!


    感覺到施加在身上的桎梏略有鬆懈,趁著那一秒恍神之際,西法徒然扣死對方持刀的手臂,朝反方向卸力一絞。與此同時,他側身避開可能遭遇反製的要害,就著當前無比別扭的姿勢擰身提膝,大力頂向對方腹部。


    意識到不對的雪橇犬瞬時喚醒cpu,獸眼怒睜,正要趕來護主,卻聽見蘇逝川淡淡道:“十七,你別動。”


    話音沒落,蘇逝川凝視著西法的雙眼眸色一暗,出於本能的反應速度快得仿佛不似人類!


    樹林間光線晦暗,西法隻覺得垂直飄落的雪片驀地亂了節奏,膝蓋頂空,那個上一秒還受製於他的傢夥仿若憑空消失了一般!


    倏然之間,模糊的人影剎那沒入視野死角,被氣流擾亂的雪花橫飛出去,西法心下涼了半截,匆忙持刀滾地,避開伏擊。


    下一刻,長腿裹夾著勁風橫掃而至,正中樹幹,發出“轟”的一聲悶響。這一下勢大力沉,完全不遺餘力,震得樹影晃動不止,積雪抖落,棲息的黑鳥驚懼啼叫,撲棱著翅膀四散而逃。


    默默圍觀的雪橇犬狀似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伸出狗爪,指節繃緊,對三殿下的背影賤兮兮地亮了亮利爪,但礙於主人在場沒敢補刀,而是繼續搖晃著毛尾巴,幸災樂禍地看戲。


    不遠處,蘇逝川從容落腳站定,側頭,輕飄飄地斜睨向西法,客觀評價:“反應不錯,看來是有些底子,誰教的?”


    西法被“前炮友”近乎喪心病狂的試探方式驚了一下,見對方不動,他也不敢再貿然作死,起身後撣了撣身上的雪沫,如實回答:“他叫雷克斯,以前是我大哥的皇導師,後來叛了,現在是聯盟主帥,你應該聽說過。”


    蘇逝川對於這個名字有些意外,畢竟從前除了正式戰略會議,西法從來沒有主動提起過雷克斯,更別提兩人還有這層私交了。


    “是聽過。”蘇逝川道,“你們很熟?”


    西法隻當是尋常地隨口一提,也沒多想,“嗯”了一聲,說:“我跟大哥關係不錯,他疼我,不管學什麽都喜歡帶我一起。雷克斯雖然現在叛國,但從前對大哥忠心耿耿,可能是愛屋及烏的關係,所以他教我的時候也挺盡心的。”


    蘇逝川緩慢點頭,腦中不免回憶起當初西法跟雷克斯兩敗俱傷的那一戰。現在想來,雷克斯身為聯盟的最高主帥,卻親自迎戰西法,以兩人在各自陣營中的地位來說,確實是不太對等才對。


    難道說他是有其他目的,所以才會親至戰場?


    那時候受到信號幹擾,前線通訊有長達半小時的屏蔽,在這段真空時間裏,他會對西法說些什麽?


    蘇逝川心裏有個大膽的猜測,曾經知道答案的人就站在他麵前,可是現在他卻不能問出口。


    等不到對方開口,西法看蘇逝川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終於忍不住問:“所以說你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你沒有搭檔,”蘇逝川回過神,心平氣和道,“我來做你的搭檔。”


    西法聽聞頓時笑了,不懷好意道:“蘇教這個後門也要給我走?”


    蘇逝川:“……”


    本來隻是偏心護短,結果被他這麽一解讀全變味了。


    蘇逝川被這小混蛋猥瑣的頭疼,懶得再廢話,直接把人撂倒按在地上幹脆利索地打了一頓,就是沒捨得用狠勁兒,而且專挑了肉多的地方下手。西法起初一臉驚悚,後來發現也不是特別疼,索性趁著近身的優勢各種占便宜。


    七十看不下去了,自覺杵在這兒礙眼,於是調頭鑽進灌木叢,暫時溜了。


    半小時後,十七撿了圈樹枝回來,見自家主人教訓完孩子,正坐在一截枯木上抽菸,也不說話。被打了屁股的三殿下倒跟沒事人似的,捧著電子地圖圈圈點點,聽見動靜還抬頭看了十七一眼。


    “它不是狗吧?”西法問。


    十七用尾巴掃出塊幹淨地方,鋪上層枯葉,最後把樹枝歸攏碼放好,乖乖退到蘇逝川旁邊,朝西法呲了呲牙。蘇逝川切開一枚燃料彈,倒了少許液體在樹枝上,把抽剩的半支煙往裏一扔。


    燃料觸火即燃,不一會兒便將枯枝燒得“劈啪”作響,火升起來以後溫度提高,周圍變得暖和了不少。


    蘇逝川摸了摸十七的頭,對西法說:“它是一台具備獨立思想的人工智慧,可以擬態成不同生物形態,名叫十七,是我的搭檔。”


    十七歪頭看向蘇逝川,耳朵動動,心想你不是主人麽?搭檔又是什麽東西?


    兩人對麵,西法看著十七,腦中也在想,這智能體看著還算正常,而且挺單純的,應該不屬於“混蛋”的範疇。


    “對了,”他轉而看向蘇逝川,說,“老師,你擅自過來幫我是為什麽?”


    隨著稱呼轉變,蘇逝川不甚明顯地愣了一下。


    西法沒等他回答,兀自繼續道:“是覺得我不行?還是有人吩咐你這麽做?或者——”話說至此,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玩味道,“或者是因為咱倆睡過,有感情了?”


    十七:“……”


    蘇逝川:“……”


    十七沒臉聽,耷拉下耳朵,閉得緊緊的。


    蘇逝川眸底帶笑,沉默半晌,說:“都不是,我有自己的原因,而你必須留下來。”


    “也不怕被其他人知道了,說你這個總教不公平?”


    “從你的名字出現在我的學生名冊裏的時候,會覺得不公平的人恐怕早就開始這麽覺得了。”蘇逝川淡淡道,“況且公平本來就是相對的,在帝國乃至整個星係,並不是誰都有資格享有。公平是爭取來的,靠實力,並不能等著別人施捨。”


    “我把加試的規則製定得很寬鬆,沒限製組隊,所有人都可以自由挑選搭檔,人數不限,你覺得當組隊遇見落單的,這公平麽?”


    “況且——”蘇逝川又撿了些枯枝扔進火堆裏,搖曳的火焰竄了一下,將男人英俊的麵容映得半明半昧,看起來分外陰險狡詐,“我也沒規定不能找教官或是工作人員幫忙,從離開駐軍基地到抵達預定坐標點期間,你們有充足的時間說服、甚至是賄賂隨行的軍官們,隻是你們沒人敢想,也沒人敢做罷了。”


    西法一怔,看蘇逝川的眼神登時就有點不一樣。


    這人表麵上看起來正派嚴謹,怎麽歪門邪道的理論說起來一套一套的?還都那麽大義凜然,連點表麵功夫都不願意做……


    “這是考核的加分項之一,”蘇逝川撣撣掌心的雪沫,輕描淡寫道,“從事情報工作就是要善於利用身邊的一切,包括人。”


    西法:“……”


    三殿下嘆為觀止,更嘆為觀止的是自己竟然被歪理說服了!


    蘇逝川說:“除此以外,選擇組隊而非單獨行動的會被優先錄取。組隊後,在加試臨結束前解決掉同伴,將呼叫器全部納為己有的會被優先錄取。擊敗目標,且不替對方按下呼叫器的人,同樣也會被優先錄取。”


    西法難以置信地皺了皺眉,不解道:“你就不怕自己培養出一群毫無人性的怪物?”


    “誰說特工不是怪物?”蘇逝川笑著反問,“‘多保一’是滲透工作最長使用的方法,你的同伴隨時需要犧牲,很可能就是在你眼皮底下,或者必須死在你手裏。西法,你問問自己,正常人做得到麽?”


    西法不置可否,沒有回答,就在蘇逝川以為他會一直沉默下去的時候,卻聽見他輕聲問:“你都做到了?”


    “我經歷過一個任務。”


    隔著氤氳的火光,蘇逝川注視著西法的眼睛,聲音柔軟而又平靜。


    “他是對我來說至關重要的人,我知道他還活著,那時候隻要我能盡快趕過去,一切都還來得及。”


    “但是主導那次計劃的人讓我選——是選擇獨自完成任務,還是放棄任務,趕去見他最後一麵。”


    蘇逝川嗓音輕顫,仿佛瀕臨哽咽的失控,又仿佛是雪夜中的一個不經意的錯覺。


    西法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像是被人握緊了心髒,窒息而痛苦,卻又有纏綿的觸感,似乎施加這份痛苦的傢夥同時也在低頭親吻那顆鮮血淋漓的心。


    “我沒選他。”終於,他聽見蘇逝川說,“我不後悔。”


    第16章 【背離使命】


    話音終止,兩人之間陷入長久的沉默。


    這不是一個輕鬆的話題,盡管講述人說得平鋪直敘,冷漠客觀,但依然難掩字裏行間那股子顯而易見的血腥味。西法即便不能感同身受,卻多多少少也受到了影響。


    兩人接觸不多,但是在他的認知裏,蘇逝川永遠是八風不動、遊刃有餘的。他是個自製力格外優秀的人,成熟隱忍,老道得不符合年齡,鮮少會讓情緒外露。可在說出剛才那番話的時候,他能明顯感覺到他的情緒有波動。


    看來是找到那個“混蛋”了,三殿下默想,隻是沒想到會是個已經去世的人……


    本身就百毒不侵,現在心裏還有個陰陽兩隔的白月光,這要怎麽走心啊?


    西法頓時非常糾結。


    在他對麵,蘇逝川已經調整好了情緒,神色清冷如初,抬腕看了眼通訊器。眼下還不到晚上九點,時間尚早,通常來說野外第一晚都是綜合狀態最好的時候,不需要過早休息,但爭奪遊戲性質不同,跑太快反而會適得其反。


    確認好時間,蘇逝川注意到還有幾條未讀消息,發件人顯示均為“阿寧”,內容都跟加試進度有關,沒提其他事。


    按照計劃,加試前兩天他們都會留在駐軍基地,第三天下午才會返回軍校準備接應通過考核的新生。兩人同專業出身,阿寧年紀再輕也是入了行的正規特工,“聽查探看”這些基本素質一樣不缺,蘇逝川在不在基地他心裏清楚得很。


    這種時候“清楚卻不點破”往往是聰明人的做法,聰明人難得,但也同樣難以輕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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