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胭歎了口氣:“這都幾年了,又不回來啊?你都不想家嗎?”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顏琢憋著話在心裏,差點脫口而出,還好他及時忍住。“你們好好過年就行,我在這邊有朋友一起。”“那也是朋友不是嗎,又沒有血緣關係。唉,自從你爸走後吧,媽一想到你那麽小——”顏琢非常討厭她扯以前,扯起來就沒完沒了,直接打斷道:“夠了,別說了。”電話那頭猛地噤聲。或許意識到自己嗓門太大,顏琢有些愧疚,不由得放軟語氣:“就別說這些陳年爛穀的事了……也沒什麽意思。你們一家人好好過年就行,幫我給楊叔帶聲好,告訴楊沐優有時候哥哥就回去看她。”“好……”顏琢掛了電話後感到深深疲憊,他捏了捏鼻梁,眼神虛空地盯著某處。闔家歡樂。這四個字有時候還真挺諷刺的。他家在多少年前就散了,還怎麽裝作歡樂。難道要別人一家嘻嘻哈哈,他在旁邊跟著傻樂?他自問沒那麽強的心髒,做不到沒心沒肺。早在他爸去世那天,他就沒有家了。*大年三十那天,療養院的人都走光了,院內一片靜寂。或許是顏琢連續幾年都沒回家,高宏鳴心疼他,走得時候特地給他包了個大紅包,美名其曰“壓歲錢”。顏琢好笑道:“我過年都虛二十四了,壓的哪門子歲?”“不要?”高宏鳴伸出手就要搶,“還我。”顏琢眼疾手快把紅包揣進兜裏,擠眉弄眼:“本命歲!明年是我本命年!”高宏鳴被他逗笑:“你小子啊,你小子行啊。”他拍了拍顏琢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好好過年,吃點好的,別委屈自己。”最後這五個字不是沒有理由的。高宏鳴還記得顏琢剛來那年生活特別困難,除了到療養院做誌願者還在別的地方兼職,直到捱不下去暈倒在崗位上,他才說出自己的窘迫。藝術生每年的學費和材料都很貴,顏琢沒錢支付下一年的學費了。其實高宏鳴也不明白他一個剛成年還在念書的孩子為什麽不去找家裏要錢,直到那一年過年,顏琢執意要留在了養老院他才恍然。不是每個人都有幸福美滿的家庭。高宏鳴正沉醉在悲天憫人中,不料被憫之人顏琢嬉皮笑臉地問道:“欸對了——上次在你辦公室,你和宋先生說什麽‘你看顏琢怎麽樣?他每年除夕都呆在這裏不回家’是什麽意思啊?”高宏鳴想了兩秒:“噢……也沒啥,就宋先生好像今年也不和家裏人過除夕。他說他要去某個地方,他不是因為眼睛行動不方便嘛,所以就托我問問院裏有沒有不回家的人,他需要那人帶他過去,然後完事給錢。”顏琢垂眸:“這樣啊。”宋延要去哪呢,他有些好奇。高宏鳴離開後,顏琢去了住院部,他想看看108還有沒有人。結果如他所想,宋延不在,屋內空蕩蕩的。顏琢失魂落魄走出房間,心裏那點希冀被粉碎得一點不剩。他下意識掏出電話,卻遲遲未打。打過去又能怎麽樣呢,就算宋延真需要幫助,恐怕也不會要他。事實上顏琢的感覺很對,高宏鳴走之前提醒過宋延,如果有需要,可以找顏琢,但是宋延拒絕了。他用手機語音功能訂了輛車,帶他去了啟明山公墓。他一直沒忘,今天是什麽日子。啟明山離療養院不近,宋延到時已近傍晚。孟誠的墓碑在山腰,他登記完因著眼睛看不見,最後是值班管理員送他上去的。近些天,下雪不斷,山路打滑,異常難走,他們走了很久才到。孟誠的墓碑就置在通往山下的出口處,特別好找。宋延蹲下摸著冰冷的墓碑,卻意外摸到了一束花,花瓣很新鮮,微微潮濕。宋延問:“剛剛有人來過?”管理員“啊”了一聲說:“……對,一位年輕女士。”宋延點頭,不必多問,他知道是誰了。h市本就寒冷,更別提在山上了,簡直要凍死個人。管理員跺了跺腳,說:“那您要是沒事我就先下去了,一會我再上來接您。”宋延說:“麻煩了。”他從兜裏掏出錢夾,翻出三張,遞給管理員。管理員不太好意思拿,拒絕道:“不……不用了吧,我也沒做什麽……”“應該的。”管理員見他表情嚴肅,像是在說“”我給的你就必須收著“。這大概就是有錢人的惡趣味吧,管理員不再推辭,默默接過了他的好意。管理員走後,宋延獨自坐在墓碑的台階上,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對不起啊,我來晚了。”四周寂靜,他輕飄飄一句話,在此刻有種說不出的悲涼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