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宮人一左一右攜持著薛靜媛,半扶半拖的把她往外請。


    薛靜媛氣得跳腳,卻擰不過她們的力氣,隻得叫喊道:“薛靜姝!你今日這麽對我,日後我必十倍,百倍的還給你——”


    聲音逐漸遠去,薛靜姝揉了揉額頭。


    雖然壓過了薛靜媛,但她心中卻絲毫沒有勝利的喜悅。


    她站起來,慢慢往內殿走,準備再和皇帝說說話。


    皇帝的神色與睡著無異,實際上,他也可以說確實是睡著了,但又有哪一個人會這樣長久地睡著呢?


    薛靜姝摸了摸皇帝下巴上的胡茬,輕輕伏上去,靠在他的胸口上,低聲說道:“曜哥哥,我想你了……”


    前朝暗流湧動,後宮暫時還算得上風平浪靜,但隻怕這一份寧靜,很快就要被人打破。


    柳兒提著食盒,小心翼翼的從禦膳房走回棲鳳宮,半道上,遠遠的看見幾個人影,她立刻低頭垂首,避讓在一旁。


    但她要躲開,卻偏偏有人不如他的意。


    薛靜媛剛從端太妃處離開,看路邊的宮女有幾分眼熟,想了想,才記起來,這不就是皇後身邊那個宮女?


    她眼下拿薛靜姝沒辦法,但是,對付一個小小的女官難道還不行麽?


    她對身邊的宮女使了個眼色,那宮女立刻上前一步,趾高氣揚道:“你是誰?見了我們王妃,竟然敢不行禮?!”


    在宮裏見了貴人,若不是迎麵遇上,一般隻需避讓在一旁便可。但眼下這宮女非要挑她的錯處,柳兒也無可奈何。


    如今多事之秋,她家小姐幾乎自身難保,她不想多惹是非,隻得跪下行了一禮,“奴婢見過側妃娘娘。”


    她話剛一出口,就被人打了一個巴掌。


    “側妃也是你叫的?這般沒規矩的宮女,我替皇後娘娘教訓了,想必娘娘也不會說什麽。再給你一次機會,若還叫錯,我們娘娘就要生氣了。”那宮女晃著打疼了的手,神色得意


    薛靜媛站在一旁,含笑看著。


    柳兒隻覺得臉頰上火辣辣的疼,雙腿跪在雪地裏,雪水化開,浸濕了她的衣裳,寒氣幾乎要鑽入她的骨頭裏。


    她抿唇忍下,又恭敬道:“奴婢見過娘娘。”


    “啪!”另一邊臉頰又被打了一巴掌。


    “叫的不夠響亮,難道你心中不高興,才這般不甘不願的?”


    柳兒咬著牙,深吸了一口氣,大聲道:“奴婢見過娘娘!”


    “這麽大聲做什麽?娘娘腹中懷著小皇孫,若被你嚇到了,你擔當不起!”


    那宮女說著,又要來打她,半道上卻被人截住。她轉頭就要罵,等看清來人,立刻羞澀的笑了,“原來是柳侍衛,這個宮女不知好歹,冒犯了娘娘,我正替娘娘教導她呢。”


    薛靜媛見是安親王身邊最得力的侍衛來了,也開口客氣道:“柳侍衛可有事?”


    柳毅低著頭,說道:“娘娘,王爺有請。”


    薛靜媛麵上一喜,看了柳兒一眼。那宮女馬上道:“我們娘娘大人大量,這次就饒你一回,下一次再犯到娘娘手上,就沒這麽簡單了。”


    說完,她又含羞帶臊的看了柳毅一眼,才跟著薛靜媛離開。


    不等人走遠,柳毅蹲下身,小心地將柳兒扶起來,看到她雙臉紅腫,眼中閃過一絲陰鷙,伸出手輕輕地摸了一下。


    柳兒嘶了一聲,抬眼含淚盯著他。


    柳毅低聲問道:“寶兒,疼不疼?”


    柳兒不答,卻問他:“哥哥為什麽要幫安親王那種人做事?為什麽要助紂為虐?”


    柳毅沉默不言。


    柳兒緩緩推開他,抹了把眼淚,提著食盒慢慢走了。


    柳毅站在原地,看著她踽踽獨行的身影,不自覺追了兩步,停下來自言自語:“寶寶別哭,哥哥給你報仇。”


    當天下午,宮外忽然傳來消息,安親王側妃不慎落水,腹中胎兒不保。


    太醫斷言,側妃娘娘寒氣入體,恐怕日後難再有孕。


    第87章 甦醒


    安親王府很是亂了一陣, 畢竟薛靜媛肚子裏懷的是安親王第一個孩子,不論是他還是端太妃,都是一直期待著的, 眼下好端端的孩子突然沒了, 這事自然要徹查。


    查來查去, 卻把安王正妃肖安茗揪了出來。


    原來, 薛靜媛之所以會失足落水, 都因她身邊的侍女扶著她走路時,不知怎麽崴了腳,順手往旁邊一推, 就把她推到了湖裏去。


    而那個侍女,一開始隻喊自己是無辜的,後來受不住逼供, 竟被問出她是王妃的人。


    薛靜媛自然哭鬧不休, 然而這件事之後卻不了了之,隻把那個侍女亂棍打死了事,肖安茗並沒有受到牽連。


    畢竟如今,這兩個一個是之後再也不能生育的側妃,娘家又已分家, 沒有權勢;一個是八抬大轎抬進門的正妃, 永寧郡主在京城裏又有些影響力, 該偏向哪一方, 怕是閉著眼睛都能選擇。


    薛靜姝在宮中聽得這個消息, 什麽也沒說, 隻是輕輕地嘆了口氣。


    之前,薛靜媛身邊的侍女把柳兒打了,她也是氣憤不已,隻把這筆帳記下,日後再跟她慢慢細算。如今聽得她落得這樣的後果,又覺得著實可憐可悲可恨。


    宮女端來安胎藥,柳兒接過之後放在一旁,命人退下。


    薛靜姝身後走出兩名陌生的宮女,對著那藥細細探查了一番,搖搖頭,說道:“娘娘,這藥不能喝。”


    在出事之前,皇帝就將自己的暗衛撥了一半給薛靜姝。也就是那會兒,薛靜姝才知道,原來平日除了在她的寢殿之內,其餘地方,隻要皇帝出現,暗衛必定如影隨形。


    這兩名宮女,就是暗部的成員之一,對於她們的判斷,薛靜姝是相信的。


    “裏頭加了什麽?是不是……是不是會讓我失去皇兒的藥?”


    其中一名宮女搖頭,低聲說道:“並不是墮胎的藥,而是會讓孩子慢慢的變成癡兒。”


    薛靜姝倒吸了一口氣。


    看來那安親王,倒還想做表麵功夫,不想落人口舌,被說迫害兄長遺孤,但這般做法,心腸也著實歹毒。


    她皺著眉,用手示意柳兒將那安胎藥倒掉。好在她腹中的孩兒一向健康,少喝幾服藥也沒什麽。


    方才那名宮女又進來,見皇後娘娘正擦著嘴角,跟身邊的貼身女官抱怨藥太苦,才斂下雙眼,拿了藥碗恭敬退下。


    她走後沒多久,又有太醫院的太醫來求見,要給皇帝診脈。


    薛靜姝叫人帶他進來,隻看了一眼,便知道這位太醫是端太妃的人,恐怕是要來看一看皇帝是否還安安分分地睡著,而不是真正關心皇帝的安危。


    自這一次皇帝倒下,薛靜姝才知道,原來這些年,端太妃借著太皇太後年邁,無力管事,已經悄無聲息滲透了後宮不少地方,如今一下子暴露出來,實在令人心驚。


    那太醫自然診斷不出什麽,從棲鳳宮離開之後,匆匆去向端太妃復命去了。


    薛靜姝揉了揉額角,叫人端來給皇帝做的肉粥,揮退了伺候的人,自己一口一口慢慢餵進皇帝嘴裏。


    如今她的處境還不算太差,皇帝雖然睡著,卻給她留了不少人手。朝堂上雖然有一小撥人在造勢,要擁護安親王代理朝政,但絕大部分朝臣都還忠於皇帝,甚至有幾個冒險從宮外遞消息給她,言辭肯切,直言誓死擁戴皇帝和她腹中皇子。正是有這些人的存在,才讓安親王有更多顧忌,不敢亂來。


    但就算如此,薛靜說還是感覺到一種四麵楚歌的孤寂之感。


    直到現在,她才體會到一兩分,皇帝麵對著那麽多暗中不懷好意的勢力之時,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給皇帝餵完食,她用手帕一點一點的擦著他的嘴角。


    一直昏睡中的人忽然抬手握住她的手腕。


    薛靜姝嚇了一跳,還未及出聲,就見皇帝砸砸嘴,說道:“有點淡。”


    薛靜姝怔怔的看著他。


    皇帝睜開眼,幽深的雙眼緊緊的盯著薛靜姝,緩緩的沖她張開自己的手臂。


    薛靜姝覺得眼眶發熱,咬著下唇忍住,一動不動坐著。


    皇帝嘆了口氣,坐起來將他的皇後抱進懷裏,親吻著薛靜姝的髮髻,低聲不住說道:“是我不好,讓曼曼受委屈了。”


    薛靜姝用力揪著他的衣襟,許久後才閉上眼,淚珠滾落而下。


    這一刻,所有的迷茫與無助都找到了依靠,緊繃了這些日子的情緒,也終於得以緩和,她好像一個迷失的孩子,歷經千辛萬苦,最終回到屬於她的那個溫暖寬厚的懷抱,任外頭淒風苦雨,零落蕭條,也都與她無關。


    然而皇帝卻在這時候,感到了後怕。


    自皇帝懂事開始,他母親麗妃就已經失寵,外祖家又早已零落,沒有任何人可以讓他依靠,他學會了示弱,隱忍,審時度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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