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鵬的雙眼中交織著興奮和憂慮。作為軍人,渴望戰鬥是天性。但作為一個人類,一個正在被入侵的文明,他的憂慮溢於言表。他放了下手裏的菜刀,點燃了一支煙,悠悠說道:


    “飛宇兄,相信你也能猜到。首次和侵略者接觸,這不光是個軍事問題,也是一個政治、曆史甚至是社會問題。


    如果敵人是整個艦隊氣勢洶洶地威壓過來,那沒人會提出意見,全都隻會聽我的。而現在的敵情你也知道,敵人隻有一艘戰艦還在繼續向我們而來,其意圖反而變得模棱兩可了。”


    陳飛宇一怔,憤怒中帶著幾分疑惑:


    “這有什麽好模棱兩可的?ta們在林雨疏那個時代,就能和我們建立聯係。但從未和我們有過一個字的溝通,現在更是公然闖入了狹義太陽係邊界——柯依伯帶。其侵略的意圖還不夠明顯嗎?”


    趙小鵬緩緩吐出一口煙,帶著幾分無奈的口吻說道:


    “當刀架在脖子上的時候,很多複雜的問題都會變得非常簡單。要是放在星雲紀元的前三四十年,這種問題根本就不是問題。但現在你也知道,我們的強大已經大大出乎了我們自己的預料,很多事情反而變複雜了。


    有人提出,把太空軍所有戰艦全部集中起來,直接前出柯依伯帶外圍。以戰艦之牆的形式,橫在敵人之前。說是這樣,比直接摧毀敵艦能起到威懾效果。還美其名曰這是兵家的最高境界,不戰而屈人之兵,讓敵人永遠不敢踏足太陽係。”


    陳飛宇冷笑了幾聲:


    “嗬嗬!光知道一個不戰而屈人之兵嗎?難道就不能是能而示之不能嗎?就算我們現在整個文明都有浮躁和自滿的風氣,但還不至於蠢到這種提議都能登上台麵吧。”


    趙小鵬抽了兩口煙,又回到了砧板前,搖頭道:


    “那倒還不至於。不過這種極端自負的提議,也帶來了一個負麵影響。”


    “什麽影響?”陳飛宇問道。


    趙小鵬微微皺眉,眼中流露出幾分無可奈何:


    “我最開始的部署構想是,七支艦隊還是在各自的陣地布防,前出一支分艦隊穿過柯依伯帶,主動接觸敵人這艘孤艦。試探敵艦的動向,並尋機直接殲滅敵艦。結果呢,我的提議被評定成了主動挑起戰火的另外一個極端。”


    陳飛宇大驚失色,言辭激烈地脫口而出:


    “不是,這些人的腦子都進水了嗎?遭受入侵的是我們,怎麽成了我們主動挑起戰火了?”


    趙小鵬繼續做著手裏的事,淡淡地道:


    “飛宇兄,你睡了三十年,今時不同往日了。我給你舉個不太恰當的例子吧。假如你去山上郊遊,遇到一條瀕危保護毒蛇。那你肯定會小心地避開它,然後通知動保部門來救助它。再發個朋友圈,彰顯一下自己的覺悟。沒準還會關注後續,捐點款啥的。


    如果你是個掙紮在溫飽線上的底層,遇到這條毒蛇的時候,你可能會試圖去捕捉它。盡管這可能會給你帶來牢獄之災,但賣掉這條蛇,夠你解決很長一段時間的生活。你會量力而行,不會拚命,因為毒蛇會要命的。


    但如果你是個餓了幾天的難民,身邊的孩子也是奄奄一息的時候,遇到的這條毒蛇呢?我猜法律和毒液都阻止不了你以身犯險,把那條蛇變成救命的食物。蛇始終都是那條蛇,人也是同一個人。但所處的環境不一樣了,結果就完全不一樣了。”


    陳飛宇看著櫥櫃上堆滿了來自30個天文之外的新鮮食材,陷入了沉思。趙小鵬也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做著手裏的菜食。良久之後,陳飛宇才沉聲問道:


    “那我們現在應對首次接觸的策略是什麽?”


    看著滿麵愁容的陳飛宇,趙小鵬一邊炒著手裏的菜,一邊悠悠地道:


    “也沒有那麽悲觀,無論是軍令部還是在民間。始終還是有一批像我這樣,經曆過整個星雲紀元的老頑固堅持己見。最後大家還是各退一步,首次接觸的具體戰術部署仍由我主導。


    隻是有兩個限製。一是,必須要等到敵艦越過了柯依伯帶才能行動。另外就是,在動武之前爭取一個和ta們交流溝通的機會。而他們的理由呢,無非就是太陽係邊界判定和對入侵的定義。”


    陳飛宇咬牙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趙小鵬安慰道: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倒是也能想得通。如果這艘外星戰艦是懷著敵意來的,我們在戰術上可能會吃點虧,但對整個戰略布局影響不大。我不會傻到把艦隊一股腦地,集中上去送。如果,我是說如果真有機會建立溝通避免戰火,那就是太空軍和人類的萬幸了。”


    陳飛宇低聲說了句:


    “隻能但願如此了。”


    說話間,幾疊菜食已經端上了餐桌,趙小鵬甚至翻出了半瓶陳年佳釀。


    端起酒杯之時,陳飛宇深深地看著老友:


    “小鵬,你是太空軍艦隊總司令,要指揮的可不僅僅隻是這前沿防線上的這四支艦隊,還是回到後方指揮部去吧。”


    趙小鵬明白陳飛宇的意思,他把酒杯輕輕碰了碰,一臉輕鬆笑意地說道:


    “嗬嗬,算了吧。別說回到近地軌道指揮部了,我就是待在木星的行星要塞裏,和前線的通訊延遲都會超過兩個小時,那我還指揮個屁啊,還是留在無畏號的艦橋裏來得穩當。


    一來,不會錯過人類對抗外星侵略首戰的榮譽。二來,這幫小夥子們要沒了我這顆定海神針,恐怕戰鬥力要打折扣。而且,麵對侵略者,太陽係雖大,但我們已無路可退!”


    陳飛宇拿著杯子的手微微顫抖著,心中感慨萬千,話到了嘴邊卻如鯁在喉,最終隻能將千頭萬緒寄托在這杯薄酒中,抬臂仰頭一飲而盡。兩位久別重逢的老友,就著半瓶老酒,墜入到了往昔的美好時光和崢嶸歲月之中。


    短暫的相會之後,陳飛宇又踏上了返回地球的旅程。飛船正式進入加速程序之前,朱民易笑嗬嗬地問道:


    “飛宇哥,我們這一次從地球絕對防禦圈,到行星要塞防禦縱深,再到現在的邊界前線陣地。把整個太陽係防禦體係都走了個遍,你心裏應該有底了吧!三十年前你的囑托,我算是交差了吧!”


    陳飛宇還帶著幾分微醺,他滿眼欣慰與感激地看著朱民易,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朱,這些年真是辛苦你們了。除了你們的決斷力和執行力之外,人類文明的韌性和爆發力,真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你們不僅嚴格按照我的戰略防禦計劃執行了,而且將最開始我定下的戰略指標都翻了好幾番。


    現在我這個聯邦總理,真的是無事可做了。回去之後,我做個仔細的排查,然後就可以正式辭去聯邦總理的職務了。你知道的,我從一開始就不想幹這個差事,隻是苦於沒有人能讓我放心。現在好了,沒什麽可擔心的了,我也可以做回我自己了。”


    朱民易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


    “飛宇哥,這些事情你可以慢慢考慮。不過,在此之前,地球上還有一項非常重要的儀式在等著你,一項專門為你準備的儀式。”


    陳飛宇露出幾分好奇的神色,但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他調整了坐姿,悠悠地說道:


    “我也不問了,你小子肯定會給我故作高深。趁著還有幾分醉意,我先好好睡一覺。免得一會開始持續加速,就不好睡著了。”


    “嘿嘿!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這個驚喜就給你留到最後了。”


    隨後,飛船噴著藍色的等離子光柱,向著太陽的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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