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衛星發動機的控製棒被強行灌入蜂巢狀的裂變材料中,一串串等離子火球如肥皂泡般地從衛星發動機的噴口裏胡亂地噴射出來,然後在閃電般的爆裂中消失不見。但還不等發動機的火光完全熄滅,騰起的塵埃就包裹住了閃爍的光芒。


    陳旭臉上交織著警燈的紅光,厲聲問道:


    “怎麽回事!”


    武雪雙手在木衛七結構的全息圖像上舞動著,一團紅色和橙色交織的複雜線條圖案被放大了出來。她極力克製著因為緊張和恐懼而不停顫抖的聲帶,說道:


    “衛星主體發生了貫穿性脆性斷裂,斷口處於偏心3/4的位置。斷口位置的錨杆有21%已經完全斷裂,65%出現了塑性破壞。木衛七現在實際上已經斷裂成了3/4的大塊和1/4的小塊結構,隻是靠著錨杆勉強連接著。”


    陳旭看著那全息投影上紅紅綠綠,亂如線團的錨杆圖像,下令道:


    “立刻計算木衛七當前軌道的撞擊點。”


    “報告!按照當前軌道數據,木衛七將會在38小時之後撞擊木星南半球。撞擊能量約為......”


    “夠了!不用說了,結果毫無意義!”陳旭打斷了軍官的匯報。


    武雪又在全息影像上操作了一番,因為緊張而繃緊的麵皮放鬆了幾分。


    “好消息是,衛星主發動機和四台姿態發動機都沒有受損。壞消息是,超過0.5g的加速過載,就會讓連接著衛星兩部分的錨杆完全斷裂。”


    就在此時,密如鑼鼓的撞擊聲響吵得人耳心發麻,飛船也隨之顫抖了起來。眾人一時間都有些措手不及,唯有陳旭鎮定地掃了一眼預警雷達,大聲喝道:


    “不要慌,是木衛七崩裂的碎石。大的自動避障係統躲得開,小的我們的艦體扛得住!”


    待眾人都鎮定下來之後,裹著木衛七的塵埃碎石也已散盡。


    陳旭駕駛著飛船靠近到衛星的近處,看著如同深淵的裂口,和藕絲一般的錨杆,眾人臉上的絕望和痛苦溢於言表。


    “完了,這下全完了......沒時間了.....我們關不上能量隧道了。”一名女軍官強忍著眼中的淚水,但聲音已經不由自主地哽咽了起來。


    陳旭怔怔地看著已經越過晨昏線的巨大漩渦,在陽光的映射下散發著血腥的光芒,眼中的怒火越發旺盛了起來。他把飛船駕駛權交給了副官,在艦橋中央一連展開了幾幅,包括軌道計算函數、飛船結構圖、能量隧道模型在內的全息圖形。


    他一邊飛快地操作著,一邊咬牙切齒地沉聲說道:


    “我爸折騰了我小半輩子,就算是必須要死,我也得讓你們看看,那個魔鬼老頭都強加給了我些什麽!”


    ......


    在城樓上站了許久的陳飛宇感覺雙腿有些發酸,但此刻他除了對身在木星的兒子有些擔憂之外,心情卻異乎尋常地平靜。


    這是他十年來最輕鬆的時刻了,他終於可以暫時不用去理會那些,幾乎把他壓碎的沉重命題。他已經做了能做的一切,接下來將要發生的,已經不是他可以掌控的了。


    看著眼前被昏黃的路燈勾勒出邊界的故宮廣場,陳飛宇的腦海裏浮現出了十年前發生在這裏的驚天一幕。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在記憶中已經有些模糊,他不由得產生了一個念頭。


    這麽多人舍生忘死追求的結果,如果仍然是不可避免的毀滅。那他和林雨疏之間,到底誰才是扼殺文明的凶手。在林雨疏的盤算裏,絕大多數的人類會體麵而安詳地逝去,人類文明至少能夠以某種形式苟延殘喘。


    “用幾十億同胞的生命,去換取極少部分人當奴隸,甚至是寵物的機會。那絕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文明!”一個嚴厲的聲音在陳飛宇的腦海深處回蕩著。


    “是啊,那樣的存活,和滅亡有什麽區別。抗爭才是文明壯大的原動力,曆史上是這樣,現在是,未來也會是的!”陳飛宇低聲喃喃自語到。


    “嘟嘟!嘟嘟!”


    手表的提示音將陳飛宇從思維的漩渦中帶了出來,這是能量束接近地球公轉軌道的鬧鍾。陳飛宇從兜裏掏出一個全息投影儀放在地上,從火星二號傳回的實時影像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在地球公轉軌道盤踞了二十年的濃重塵埃帶,在強勁的能量束照射下。就像橡皮擦下的鉛筆線條一般,迅速地消失在了深空之中。當那顆泥丸一般的星球出現在投影畫麵邊緣的時候,陳飛宇不由得抓緊了城樓的欄杆。


    首先被點亮的是在月岩采集工程中,已經溝壑縱橫的月球。這顆古老的衛星上,被新添上的傷疤瞬間就被強烈的光線抹平。熟悉而又陌生的銀盤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竟是彩虹一般的琉璃炫光。


    月壤中的矽被灼熱的能量束燒結成晶,折射出的七彩光霞熱情地在月球上跳躍著,好似五光十色的夜明珠墜入了凡間。但這光與彩的盛宴才剛剛開始,全息影像就在閃爍中變得模糊不清。


    陳飛宇舉目望去,本應黑如油墨的天穹泛起了閃爍的微光,剛剛還被重重黑幕籠罩的城市,透出了鱗次櫛比的樓影。整個世界安靜得連每一次呼吸都顯得嘈雜,時間也似乎被放到了最慢,每一次心跳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心室的收縮和心房的擴張。


    忽然,一群群零碎的黑影從樓宇間騰空而起,被回音扭曲的各種怪聲四處回蕩。陳飛宇先是一驚,隨後便看到了遠處街道上,幾個奔跑的黑影。這才意識到,那些是被迫逃到水泥森林中,艱難求生的鳥兒和小動物們。


    正在陳飛宇感歎生命的頑強之時,忽然感覺自己裸露的麵皮上彌散著似有似無的酥麻感。他掀起一隻袖子,手臂上的汗毛像聽到口令的士兵一般,齊刷刷地立了起來。他心裏咯噔一聲,意識到這可能是穿過月岩的高能射線與空氣作用產生的靜電效應。


    全息畫麵在晃動中切換到了正在被點燃的月岩長城,翻滾的熔岩像紅色的蠕蟲一般瘋狂地啃噬著地球最後的壁壘。雖然這樣的景象,在能量束第一次掃過的時候也發生過。但這次不一樣的是,本應堅如磐石的壁壘,此刻竟然蕩起了漣漪。


    更可怕的是,泛著強烈藍光的壁壘背麵,無數紅斑像皮疹一樣星星點點地出現。那些紅斑就像被甩在宣紙上的朱砂顏料,緩慢地擴大著範圍。很快,射線激發的藍光就被整片整片的暗紅所取代。顏色最深的幾處,甚至已經變得半透明。


    就在能量束完全覆蓋月岩長城之時,如狂風中的樹葉一般搖晃的全息圖像,終於被揉成了一坨漿糊。陳飛宇感受到了耳旁低語般的靜電場,他把信號切到指揮中心,雖然仍然看不清畫麵,但好在聲音還算清晰。


    “月岩長城的結構傳感器全部失效了,我們沒法知道壁壘的損毀情況。”


    “哪裏還用得著那些破玩意兒,壁壘背麵的輻射和溫度傳感器全都爆表了!壁壘正在融化!”


    “壁壘背麵的傳感器也在失效,很多地方已經被燒穿了,月岩長城現在就像個大號的篩子!”


    “高層大氣檢測到了高能射線!我們扛不住了!”


    “我們總得做點什麽!”


    “祈禱吧!我們能做的隻有這個。”


    “有個屁用!”


    陳飛宇調小了音量,他不想再聽絕望與混亂中發酵的憤怒。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天穹之上,那一道道從月岩長城被燒穿的空隙中,如利劍般刺來的丁達爾光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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