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大家都已經知道了發生在北美加州的事故,最新的數根據統計,傷亡人數已經超過五千人,這是移山計劃開啟之後發生的最重大的安全事故。


    雖然這個等級的事故屬於在計劃允許損失的範圍之內,但這是首次如此嚴重的事故。因此我認為有必要召開這個會議,總結經驗,吸取教訓。下麵我們先請地球工程的相關負責人闡述事故發生的過程。”


    林雨疏的發言之後,地球工程的相關負責人從技術層麵詳細闡述了這次事故的過程。


    加州蘭利市的地下城挖掘,采用的是一種名為低溫脆化岩層的新技術。其基本原理是,在岩層中注入適當水分,然後利用冷卻劑使水分凝結。在水分子凝結膨脹,和熔化排出的過程中,讓岩層發生脆化。


    這種技術相比傳統的盾構和暗挖作業,可以極大地提高地下城的挖掘效率。但也因為這項技術的使用條件限製多,風險大,成本也高,因此還在試點使用階段,並沒有大規模運用。


    陳飛宇在聽取地球工程專家介紹事故過程的時候發現,整個會場裏,無論是坐在會議桌前的,還是通過視頻連線參加的基本都是地球工程的人,隻有自己是唯一一個來自空間工程。


    在長時間嚴格的技術研討和反複論證之後,地球工程的專家們得出了一致的初步結論。導致這次事故的原因,就是新技術在運用過程中出現的不確定因素,林雨疏似乎也認可了這個結論。


    就在陳飛宇小小地鬆了口氣,準備收拾東西,聽完最後陳詞就溜回辦公室去,繼續當他的閑散王爺時。林雨疏忽然對他發問:


    “小陳啊,你是空間工程的負責人,主要的戰場都在遠離地麵的太空中,這次事故原則上和你沒有關係。但工程上的底層邏輯,都有相通之處,所以我想聽聽你對這次事故的看法,或許能給我們提供一些新的思路。”


    林雨疏的問話語調平和,內容也看似平平無奇。但陳飛宇心裏很清楚,這極有可能就是一次試探。


    如果自己過於敷衍地去附和,或者是置身事外地去侃侃而談,恐怕都是對方預料之中的反應。並且會根據他的反應,一步步地加深試探的力度,到時候自己就更難應對。


    他決定走一招險棋:


    “林教授,我這個搞航天器的人,可不敢在地球工程的各位專家麵前班門弄斧。在技術問題上,我確實提不出什麽有價值的建議。但我剛剛在聽取各位專家的論證時,一直在想這次事故中人為因素的可能性。”


    眾人都麵麵相覷,對陳飛宇提出的觀點不明所以。


    “陳總,這次事故肯定有人為因素在裏邊啊。雖然現在智能化ai已經參與到了移山計劃的大生產中,但多數的工作還是由人去直接完成的。”視頻裏北美分部地下城建造的負責人克拉克不解地回應道。


    陳飛宇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說道:


    “我想克拉克先生誤解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指的操作失誤、設計缺陷、或者是審批流程不嚴謹這一類的安全生產責任。而是說,有意為之的那種人為因素。”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大家在低聲地交頭接耳中用責難的目光悄悄打量著陳飛宇。而此時林雨疏也是微微一怔,那個瞬間非常短暫,但還是被有備而來的陳飛宇敏銳地捕捉到了。


    會場上的氣氛逐漸變得有幾分火藥味之時,林雨疏做了一個雙手下壓的手勢:


    “大家請先安靜一下,召開這個會議的目的就是聽取各方麵的意見。陳總他既然能夠提出這樣鮮明的觀點,想必是有其原因的,我們不妨先聽聽。”


    會場再次安靜下來之後,陳飛宇正聲說道:


    “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沒有,這次事故的地陷範圍內包括了北美cia的總部,那可是全球最大的信息庫和情報集散地,也曾經是北美伸向海外最鋒利的利劍之一。在那些曾經遭遇過cia打擊的組織和個人眼中,那也意味著仇恨的具象之所在。”


    陳飛宇的話再次引起了會場的嘈雜,克拉克更是凝眉瞪眼地質問道:


    “您的意思是,這是一次恐怖襲擊?”


    陳飛宇壓著眾人的低語聲,目光銳利地看著屏幕上的克拉克,說道:


    “我可沒這麽說,但您確實應該仔細想想。雖然有名有姓的恐怖組織早在十年前就被悉數摧毀,但您也不能保證,那些埋藏在人的心裏的仇恨種子,在這十年裏,是會枯萎凋零還是生根發芽?”


    克拉克立刻麵紅耳赤地爭辯道:


    “您這是在說我們北美的地球工程建設隊伍裏潛藏著恐怖分子!這已經不是合理推測了,而是在對我們工會和勞務派遣審查製度的指控,你要對你說的話負責!”


    陳飛宇卻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擺手說道:


    “我可付不起這個責,但你們這次事故調查裏邊,肯定沒有清查過所有工程參與者和死難者的底細。”


    克拉克被憋得額頭發青,眼珠子都要從眼眶裏蹦出來了,卻無法反駁。


    其實陳飛宇完全能夠理解克拉克的反應,參與到移山計劃大生產裏的每一個人都是值得尊重的偉大勞動者,他們都在不計代價地去完成拯救自己和下一代人的偉大事業。


    所有人都是在求生信念的驅使下拚命勞作,這種信念經得起繁重工作的壓迫,卻承受不了任何一絲懷疑。


    他之所以要故意去撩撥這根敏感的神經,就是想通過這種欲蓋彌彰的方法,將隱藏在暗影中針對自己的矛盾,引到眾人的怒火之中。待在渾水裏,總要比一汪清水中安全得多。


    林雨疏沒有任憑會場的氣氛繼續發酵,她輕輕敲了幾下桌子:


    “同誌們,我們在討論的是事故本身,不要將個人的感情帶入到不同意見的觀點之中。陳總師的觀點雖然有些偏激,但也有一定的道理。”


    會場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林雨疏看向克拉克:


    “克拉克,你們確實可以在事故原因調查的過程中,適當地對關鍵人員進行一下背景調查。這並不是對你們組織工作的不信任,而是防微杜漸工作的需要。”


    克拉克也不敢多言,隻是點頭稱是。


    隨後,林雨疏又看向陳飛宇:


    “小陳,尋求多角度解決問題的思路是正確的,但也要注意時機和客觀環境。”


    陳飛宇雖麵露慚色,也向克拉克發去了和解的信號。但心裏卻暗暗慶幸,至少短時間之內,林雨疏是不會懷疑到自己頭上了。


    散會之後,陳飛宇心中依然有些不安,索性主動來到了林雨疏的辦公室。


    他一臉惶恐與歉疚地淺埋著頭:


    “林教授,今天的會議上,是我考慮不周到,引起了眾怒。哎,這段時間我在研發蜂鳥飛船激光陣列除塵旋翼的項目上也遇到了瓶頸,心情有些煩躁,實在抱歉。”


    林雨疏放下了手裏的鋼筆,笑盈盈地看著陳飛宇:


    “小陳,這也不能怪你,地球工程的事情本來也不是你的專業所長。你不要因為今天的事情有心理負擔,這些年你在保證移山計劃的順利實施中的貢獻是有目共睹的。你隻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林雨疏的話讓陳飛宇緊繃的表情放鬆了些:


    “謝謝您的理解和鼓勵,林教授。我會按照您的指示,認真完成往後的工作的。”


    但他內心卻更多了幾分焦慮,自從淩雲塔計劃被擱置以後,他對工作的態度明顯比以前消極了不少,而這種態度卻似乎令林雨疏更加滿意了。他也完全看清了,林雨疏需要的是一個完全執行她意誌的傀儡,而不是一個出類拔萃的航天工程師。


    “那我先回去了。”


    告別的時候,陳飛宇仔細看了看林雨疏筆記本旁邊的那支鋼筆。已經被歲月刻上了無數痕跡的筆身上,仍然能看到那行帶有些顏色的字樣。


    “清北大學天文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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