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飛宇回到家中,驚喜地發現兒子陳旭正在觀星台上擦拭著那部十幾年前,讓陳飛宇最先看到帶狀星雲的望遠鏡。


    “兒子,這個點兒你不是應該在學校嗎?怎麽回來了。”陳飛宇問道。


    看到父親回來,陳旭雖然依舊在淡定地擦拭著望遠鏡,但眼中閃爍著的光芒已經出賣了他興奮的心情。


    “上周五放學回家,媽媽讓我不用去學校了,就在家裏複習。我覺得也行,反正都是刷題,在哪兒不是刷呢,老師那點東西,我也基本都會了。”


    陳飛宇一怔,那正是自己去妻子劉玥的研究中心做大腦提取試驗的第二天。他知道,妻子是感受到危險的存在,所以才會讓兒子在安保措施更為完善的家中複習。而且他注意到,平時被妻子用油畫擋住的應急報警按鈕,也直接露了出來。


    “也對,像你這樣學習自覺性高的孩子,在哪裏複習都是一樣,家裏條件還好一點。”陳飛宇說道。


    陳旭卻有些憤憤不滿地:


    “之前是你不讓我去學校,現在又是媽媽不讓我去學校。真是不知道你們兩個是怎麽回事。”


    陳飛宇看著眼前這個馬上就要滿十八歲的少年,心裏很清楚兒子已經懂事了,他能感覺得出事情不對。但作為父親,陳飛宇不願意將壓在肩上的重擔早早地就讓兒子承擔。如果有可能,他永遠都不想兒子扛起這沉重的擔子。


    陳飛宇一陣支支吾吾,也不知該如何解釋,索性岔開了話題:


    “咦!我說兒子,我記得你前段時間學習壓力不是挺大的嘛。怎麽,我看你現在這個架勢是準備擺爛了呢,還是準備投身於爸爸的星辰大海事業了?”


    陳旭白了父親一眼,說道:


    “你沒聽過什麽叫勞逸結合嗎?專注一件事情的時間太長,反而會讓大腦形成固定思路。繼續強行思考的效率會非常低下,就成了以前你們經常說的內卷了。做點別的事情,讓大腦休息一下,反而能夠事半功倍。”


    陳飛宇嘖嘖稱奇:


    “有道理,有道理。我正好也想事情把腦子想來堵住了,現在和你聊聊天,換換腦子。不妨礙你勞逸結合吧?”


    陳旭已經架好了望遠鏡,他一邊用尋星鏡在濃雲之間若隱若現的幾顆星星裏搜索著,一邊說道:


    “你是我爸爸,那怎麽能妨礙呢?再說了,我也不是不喜歡你的星辰大海,隻是我更喜歡現在選擇的專業而已。”


    陳飛宇大感寬慰,感歎道:


    “旭旭是真的長大了,知道體諒爸爸了。”


    陳旭卻沒好氣地說道:


    “是不是感覺特別輕鬆呀,都沒花多少功夫,兒子就長大了。”


    陳飛宇感覺臉上有些滾燙。心裏琢磨著,接著這個話題說,肯定還要挨懟,看來還得再換個話題。


    這時,陳旭眯著一隻眼睛看著望遠鏡的目鏡,驚呼道:


    “爸爸,我找到啟明星了!”


    陳飛宇也趕緊湊了過去,看著雲層之間那個微弱的亮點,感歎道:


    “兒子。你運氣不錯啊,現在還能看到金星,可不容易咯。”


    陳旭抓住短暫的觀測窗口,仔細看著目鏡裏那顆被橙色濃密大氣覆蓋的星球,說道:


    “我記得小時候聽夏嵐阿姨說過,金星高層大氣發現過磷化氫,說有可能是生命存在的證據。現在咱們的航天技術這麽發達,到底有沒有在金星發現過生命存在的證據啊。”


    陳飛宇一怔,心中暗道:


    “豈止是生命,這顆被現在的煉獄星球,在人類的祖先還是淤泥中蠕動的蟲子的時候,就演化出了兩個完全不同的文明。”


    雖然他不能將這些告訴兒子,但卻因此找到了一個兒子感興趣的新話題。


    “金星有沒有生命我不知道,那是你夏嵐阿姨那個行星專家的研究範圍。不過我倒是有個疑問,或許你這個研究考古、曆史和演化的小專家能給我講講。”


    此時的金星又隱藏到了濃雲之中,陳旭也放下了望遠鏡:


    “說吧,老陳同學!”


    陳飛宇看著兒子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嗬嗬地笑道:


    “我在想一個問題,你說幾十億年的演化史中,這麽多生物在適者生存的規則下同時演化。為什麽就隻出現了人類這一個智慧生命,並建立了文明呢?”


    陳旭圓睜著雙眼,一副神秘的樣子,說道:


    “爸,這事兒你算問對人了。你應該知道一個常識問題,咱們人類是靈長目、人科、人屬下唯一的一個種,學名智人。但在演化史中,人屬下邊可是一共有17個種的。”


    陳飛宇說道:


    “這個我知道呀,其他16個種不是還沒有形成文明就滅絕了嘛。”


    陳旭那稚嫩的臉龐上浮現出了大人才會有的謹慎:


    “你隻說對了一部分,其他15個種確實不值一提,到滅絕的時候離文明還差得很遠。但有一個種,也就是尼安德特人。根據考古證據顯示,他們曾經建立過複雜的文明。而且他們並非自然選擇下滅亡的,而是和智人,也就是我們的直係祖先的戰爭中滅絕的。”


    陳飛宇依舊是用獵奇的心態在聽兒子說這件事情,他故作認真地點頭道:


    “嗯,我聽過這種假說。但是考古資料顯示,尼安德特人的體格和腦容量都要比智人更有優勢。要真打起來的話,被滅絕的應該是智人才對啊。”


    陳旭嗤之以鼻:


    “你說的這些都不知道是哪一年的老黃曆了。唐教授他們的核心圈子裏,實際上已經找到了許多證據表明,智人和尼安德特人發生過至少上萬年的戰爭。最終尼安德特人的落敗,是多種多樣的結果導致的,但和智人的戰爭肯定是決定性因素。”


    兒子的言論引起了陳飛宇的重視,因為在其中提到了他的師娘唐語的名字。唐語教授可是這個領域的權威,他不解地問道:


    “但我怎麽從來沒有看到過相關的學術論文呀?”


    兒子陳旭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就在考古挖掘進入關鍵階段的時候,星雲紀元開始了。那些可以證明曠古持久的文明戰爭早在幾萬年前就爆發過的證據,也就繼續深埋在地層中了。我是感到很失望,但唐教授說現在的情況下,不公布這些消息不見得是件壞事。”


    “為什麽?”陳飛宇追問道。


    陳旭淺歎了一口氣,說道:


    “唐教授說,人類曾經在演化出文明和智慧之後,仍然滅絕過一個種族的行徑,無疑是人類引以為傲的燦爛曆史中的最大汙點。而在需要空前自信和團結精神的星雲紀元裏,我們最不需要的,就是這種負麵情緒。”


    陳飛宇大受震撼。除了對唐語教授遠見卓識的讚賞之外,更多的是感歎於,在金星上發生過的事情,竟然也在幾億年之後的地球文明演化史中重演過。雖然最終的結果大相徑庭,但這至少證明了一點,文明的演化是有趨同性的,殺戮一直貫穿文明演化的始終。


    再聯想到,妻子研究的生物體冬眠技術和金星聯合文明都遇上了相同的阻礙——宇宙不允許智慧生命跨越時間。就像在陀螺裏邵峰曾說過的那樣,這就像一條血肉詛咒。


    陳飛宇幾乎能感同身受地想象出,無法依靠冬眠技術對抗時間和衰老的問題,文明在踏上星辰大海的征途之後,將會麵對的是一片何等暗淡的前景。


    他可以預料出,在因為共同的敵人團結起來的金星聯合文明,在漫長的流浪中必然會將殺戮本性再一次釋放到對方身上。


    而令陳飛宇不寒而栗的是,遙遠的星途、有限的資源讓文明的火種隻能以燃燒個體生命的靜默模式在太空中流浪。這樣的靜默文明在時間的碾壓下,會在靜默中積攢起多麽深重的怨念和戾氣。


    如果在這樣的文明法則之下,當一個弱小文明占領的資源豐富的星係被發現之後,那其結果就是注定被毀滅。


    這令他不禁聯想到,如果帶狀星雲的背後真的有外星文明的影子。那等待著地球和人類的一定會是跨越星河而來的致命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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