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在歡聲笑語中,就著行軍幹糧各自喝下了一杯傳世佳釀,便準備起身出發。


    周成高舉著傾斜的酒杯,仰麵伸著舌頭接下了最後一滴殘汁,直到口中的醇香的餘味完全散盡之後,才一臉惋惜地看著空空的酒杯,歎息道:


    “真是好酒啊!要不是看你們都喝,我還真舍不得喝。這一杯都夠我那淨瓶中微子天文台一年的運行費用了。”


    馬爾斯哈哈大笑:


    “要是我們能熬過這一關,以後您的科研項目,我都給您提供商業投資。您就再也不用和您的學生,為了幾個銅臭錢發愁了。”


    周成豎起了大拇指,頻頻點頭:


    “這個主意好!那就一言為定了!這些年我那個科研項目都是隻出不進,虧死我了,我也正好也跟你學學怎麽做生意。說來可笑,我以前最不恥的事情之一就是,把商業和科學混到一起,覺得那是做應用科學的才會熱衷的出格行為。現在看來呀,是我搞錯了。”


    夏嵐一臉醉人的笑容,說道:


    “周教授,您這也是千金散盡之後的領悟吧!”


    周成苦笑著說道:


    “波函數方程難不倒我,但是一文錢可以。”


    眾人一邊笑著,一邊走出了半埋掩體。馬爾斯走到掩體旁邊的一個小土包前,用手扯起“小土包”的一角,用力一掀。剛才的小土包化作了地麵的一張偽裝網,一架塞斯納輕型飛機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陳飛宇四下張望,問道:


    “陀螺不在這裏嗎?”


    馬爾斯一邊拉開飛機駕駛艙的門,一邊說道:


    “你知道的,德克薩斯可不養閑人。整套設備有兩百多米高,我要是把陀螺建在這茫茫荒漠上,恐怕半個休斯敦的人都得過來圍觀。”


    說完之後,馬爾斯便駕駛著飛機帶著三人向著南方飛去。


    幾個小時之後,陳飛宇看著不停出現在海天之間,又不斷消失在視線邊界的海島,說道:


    “馬爾斯,你保密建造的本事可真算得上通天了。我用衛星地圖在我們選定的幾個地方巡視,愣是沒有找到建造的痕跡。直到收到夏嵐給我的暗號,我都還在懷疑你到底把陀螺建造出來沒有。”


    墨鏡遮住了馬爾斯的小半臉龐,雖然看不清他的麵容,但從聲音就可以想象出那得意揚揚的神情:


    “在nasa幹了這麽多年,保密可是我的絕活。老實講,我知道你們都會在衛星地圖上查看建設情況,這有可能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我根本就沒有在預先選定的地方來建設,不過你們很快就能看到它了。”


    這時,一座巨大的島嶼出現在了海平麵上。島嶼的植被覆蓋非常好,但卻沒有呈現出鬱鬱蔥蔥的景象。而是在綠色和灰褐色的斑駁中,顯得如秋天來臨前的北方森林一般蕭瑟。


    這是因為在泥沙風暴的反複摧殘下,即使是生長能力旺盛的熱帶雨林,也無法在下一次風暴來襲之前完全恢複。隻能在這樣周而複始地抗爭與愈合中,緩緩而必然地走向滅亡。


    夏嵐低頭掃了一眼時間,又看了看飛機儀表台上的羅盤,問道:


    “我們這是在加勒比海的某個島附近吧?”


    馬爾斯點了點頭,說道:


    “嗯,前邊就是波多黎各島了。這種麵積的島嶼,在現在的氣候條件下,別說建立工業基地,連自給自足都很難了。在三年前,人口就已經大量遷移了。這座港口、機場配套設施完善,但卻荒無人煙的大島,恰好是秘密建設陀螺的絕佳位置。”


    陳飛宇心中仍有疑慮,問道:


    “但是這麽大的設備,總需要人來建設啊,你也不可能同時堵住這麽多人的口啊?”


    馬爾斯自信滿滿地回答道:


    “你們有個成語叫盲人摸象,我用的也是這個辦法。我在不同的工廠分批建造模塊,用不同的貨船和飛機運輸,組裝更是分批聘請來自全世界的工程師。下一道工序開始之前,我都會把已完工序嚴格包裹起來。


    隻要盲人們不湊到一起,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摸到的是一頭大象。更何況,我們都不知道陀螺的真實用途是什麽,盲人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你真是個天才,馬爾斯!”陳飛宇讚歎道。


    此時,馬爾斯駕駛著飛機穿行在了一條綿長而寬闊的峽穀上空。在山穀的不遠處,一個巨大的天坑狀環形山出現在了灰蒙蒙的天幕之下。


    “那是....阿雷西博!”夏嵐驚聲喊道。


    馬爾斯得意地說道:


    “是的,親愛的,看來你很了解她。”


    夏嵐遙望著那個正緩緩向他們靠近的天坑,感歎道:


    “在我們的fast天眼投入使用之前,她曾是全世界最大的射電天文望遠鏡。我在參與fast研發的時候,曾經去阿雷西博考察過。可惜沒過多久,這座曾經向m13星係發出過人類第一聲啼哭的偉大設備,就因為停止投入而荒廢了。”


    周成悻悻地說道:


    “報廢這種大功率的無線電發射裝置不是什麽壞事兒,宇宙可不一定能理解人類的善意。”


    隨著距離的靠近,阿雷西博殘破的反射鏡麵和環形山四周鏽跡斑斑的索塔已經依稀可見,在環形山的正中央,原來饋源艙的位置,仿佛有個若有似無的細長影子隱沒在斑駁叢林的背景之中。


    夏嵐圓睜著水靈靈的大眼,臉上的驚訝之色更盛了幾分:


    “你把陀螺建設在了阿雷西博的遺址之上?”


    馬爾斯打了響指,說道:


    “bingo!”


    陳飛宇伸長了脖子,把臉湊到舷窗邊欄上,仔細地觀察著不遠處的阿雷西博舊址,疑惑地問道:


    “陀螺有兩百多米高,按說這個天坑的深度應該是不能完全容納的呀。”


    馬爾斯哼笑著說道:


    “我用了空中視效隱蔽係統,就跟你剛才在農場裏看到遮蓋飛機的那塊布差不多。隻是陀螺這麽大的東西,肯定不可能有那麽好的效果。不過隻要超過一千米,從空中無論是可見光還是紅外,都完全發現不了陀螺的存在。”


    當飛機降落在環形山旁邊一條狹窄的跑道上之後,眾人才一睹了陀螺的真容。


    一根細長如三棱刺刀的立柱從阿雷西博那殘破的反射鏡麵中央升起,直刺到天坑之外。細長的立柱上,間隔相等的距離就生出一根扁平而修長的副枝,一直要延伸到幾乎與天坑壁相碰的位置才會結束。


    而每一根副枝又以相同的角度相互錯開,整體看上去就像是一片片螺旋生長在主幹上的葉子。在立柱的頂端,是一個被兩個相互嵌合的圓環包裹在中央的圓球。那也是陳飛宇將要去到的地方。


    整個設備雖然巨大,但看上去卻非常輕盈,仿佛隻要稍微旋轉起來,整座設備就能乘著空氣飛向空中一般。這種既莊重而又靈動的複雜感受,深深地衝擊著在它腳下的四個人。


    夏嵐的目光從下到上地緩緩掃視著眼前這宏大而簡潔的造物,感歎道:


    “它看上去給人一種....額....怎麽說呢?所有見過它的人都能肯定,它絕不是地球上的科技,但又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這種感覺很複雜。”


    陳飛宇把手伸向前方,五指張開,試圖在視線裏撫摸它,感受它的溫度。說道:


    “它就像是來自未來的遺跡。”


    周成說道:


    “這個比喻太貼切了,它就像一個在時空長廊裏下錯了站的遊吟詩人,在過去的時空中為我們講述著未來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馬爾斯說道:


    “那就讓我們去看看,在這座遺跡的殘垣斷壁間,有沒有給我們留下一些關於未來的壁畫和詩句吧!”


    說完,他便帶著眾人向著一座索塔的底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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