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走後,陳飛宇旋開瓶蓋聞了聞,濃重的酒精味熏得他險些流出眼淚來。他原本是很反感這種酒精勾兌的烈酒,但此時自己就猶如置身在戰鬥機引擎裏一般。別說睡覺,恐怕到天亮的時候,想不瘋都很難。


    他憋著氣,一口將二兩烈酒頓頓吞下。一股火辣辣的灼燒感順著食道下到胃裏,在胃中一陣翻滾又衝上了喉頭。若不是趕緊喝了一口水,險些就要吐出來。


    不等胸口上如炭火般的灼燒感散去,一股濃重的眩暈感從後腦升起,他順勢躺了下去,用被子把耳朵捂住。或許是烈酒的作用,耳旁的狂躁真就褪去了幾分。但閉眼之後,被木板堵得嚴嚴實實的窗戶好像變得透明了。


    他仿佛看到黑暗勾結著風暴,撲擊著窗子,就像在流氓控製下的弱小少女,一麵做著無力的抵抗,一麵發出哀婉的呼聲。小樓前的大樹,就以它光禿而壯偉的枝幹,毅然地和風暴摔跤。它那不停搖晃的軀幹,啞然地在震鳴。


    遠處殘破的森林在這風暴中就如一片抽搐的原野,隱然聽見樹枝的拆裂聲,然後很快又消失在無盡的呼嘯中。陳飛宇越是想擺脫,卻越是被這混沌而可怖的末日景象緊緊抓住,直到失去知覺。


    ......


    當陳飛宇從昏沉的睡眠中掙脫出來的時候,整個屋裏已經灑滿了明媚的陽光。廚房裏“噗呲噗呲”的翻炒聲和飄散在空氣中的食物芳香,讓他精神了不少。


    “這夏嵐的運氣不錯啊,最近幾年,這種幾個小時就停的風暴已經很少見了。要不然她可能要打道回府了。”


    陳飛宇揉搓著還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看著床頭的空酒瓶,說道:


    “這些年你都是怎麽過的啊?全靠這個?”


    周成搖頭道:


    “那我不成了酒蒙子了嘛,也就是剛開始那會兒喝點酒。後來就不用了,慢慢就習慣了。”


    陳飛宇一臉驚愕地說道:


    “這怎麽習慣得了?”


    周成意味深長地說道:


    “這人啊,就是不能慣著自己。隻要你不慣著自己,你就知道自己的耐受能力有多強。在這兒生活的這些年,倒是讓我對未來人類的生存沒那麽悲觀了。不說這個了,趕緊起來吃飯,夏嵐的航班快到了。”


    三人來到候機大廳不久,就看到了夏嵐靚麗的身影從人群中脫穎而出,她總是在任何地方都是如此耀眼。


    周成怔了一下,喃喃說道:


    “都說歲月是把殺豬刀,對我倒是挺鋒利的,對她似乎沒什麽效果啊!”


    劉欣更是直勾勾地盯著夏嵐,雙手不由自主地正了正衣領,捋了捋頭發,說道:


    “我要早知道咱們學校有這樣的學姐,當初就學天體物理了!”


    周成用腳蹩了一下劉欣,沒好氣地道:


    “就你那損樣,學啥都沒戲,還不快去幫著拿行李!”


    夏嵐和周成、劉欣打了招呼之後,看向陳飛宇,眉梢微微下垂,帶著幾分情緒說道:


    “陳總,你可真夠厲害的。前手把那麽大個攤子丟給我,後手就讓我把攤子扔了過來協助你。小朱他們說你刀子嘴,地雷心,生得一副閻王心腸,看來是沒說錯。”


    陳飛宇一臉尷尬,憨笑著說道:


    “我竊以為這事兒已經翻篇兒了。”


    夏嵐冷哼了一聲,動人的雙眼眨了眨,看向了別處,說道:


    “我過來是為了協助周教授的工作。你一聲不吭地丟這麽大個包袱給我,這事兒還得放一放。”


    看著下不來台的陳飛宇,周成笑嗬嗬地說道:


    “實在是太感謝你了,夏嵐。具體事情都沒和你講,就讓你過來了。”


    夏嵐又恢複了往日溫柔迷人的笑容,說道:


    “當年計算帶狀星雲軌道的時候,您和九章幫了我那麽大的忙。現在總算有機會報答您,就是陳飛宇不叫我來,我也應該義不容辭。”


    說完,夏嵐又瞪了一眼陳飛宇。


    周成拍了拍手,說道:


    “那行,去北美的機票都已經訂好了,明天一早就出發。今天咱們也就不回縣城裏了,我請客,住海景酒店,享受一下陽光沙灘。順便也把事情和你說說,正好你天體物理的專業還能幫我們分析分析。”


    風暴過境的天氣格外晴朗,陽光和煦海風輕柔,但金色的沙灘已經不複存在。十年來沉積到地麵和海水中的星際塵埃,把全世界的海岸都染成了灰黑色。


    四人坐在海邊上的一塊大石頭上,周成將淨瓶觀測到的神秘中微子源的情況和夏嵐詳細講述了一遍。


    夏嵐聽完之後,臉上掛著濃重的疑雲陷入了沉思。好一陣之後才遲疑地說道:


    “我想遍了所有類型的天體,就算不考慮中微子束周期和地球自轉周期完全一致的情況,都能夠排除我們已知的所有類型天體。”


    “為什麽?”幾人都大驚失色。


    夏嵐解釋道:


    “我們天體物理雖然不會像周教授他們一樣,深入地去研究微觀粒子的屬性,但也是進行過粒子物理的係統性地學習。如果要產生這種密集度的中微子流,其天體質量至少是在中子星之上。而且該天體的自轉軸向,也就是相對論噴流必須對著我們才有可能。


    但是這樣的天體,不可能隻輻射中微子。必然會伴隨著強烈的伽馬射線、x射線,甚至是可見光和微波。如果是那樣,我們的天文觀測早就發現輻射源了。”


    劉欣想了想,說道:


    “中微子具有極強的穿透性,有沒有可能是星際塵埃或者天體恰好擋住了其他輻射,隻有中微子穿過了阻擋呢?”


    夏嵐連連搖頭道:


    “不可能。如果是星際塵埃,倒是可能會擋住可見光、紅外波段,但是伽馬和x射線早就將塵埃驅散了。就算星際塵埃足夠厚,那麽這種有頻率的輻射,必然是輻射源自轉軸偏移造成的。那星際塵埃會因為康普頓散射效應,在空間望遠鏡裏閃爍得像一盞霓虹燈。


    大質量天體,甚至是星係遮擋的情況就更不可能了,因為引力透鏡會直接將他們暴露在愛因斯坦環之內。”


    陳飛宇摸著自己的下巴,說道:


    “如果不是烏龍事件,那就隻能是我們科學體係認知之外的原因了。”


    周成深深皺起了眉頭,沉沉說道:


    “那看起來這北美還非去不可了。”


    就在這時,劉欣指著西邊的天空驚訝地喊道:


    “快看!好多星星!”


    眾人順著劉欣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黃昏青墨色的天幕之上,幾顆明亮的星星就像鑽石一般閃爍著明亮的光芒。仔細看去,在它們的旁邊還有更多稍微暗淡一些的星星半隱在天幕之中,它們呈現出規則的矩陣。


    陳飛宇,意味深長地說道:


    “這是蜂鳥飛船陣列,它們正在帶狀星雲軌道切入點執行塵埃清除任務。二十年之後,地球運行到軌道切入點附近時,我們能看到半個夜空都是這種整齊的星星陣列。估計能入選文明第九大奇跡了。”


    周成卻搖頭歎息道:


    “估計那時候在地麵隻能看到一片橙紅色的火燒雲,星空就別想了。”


    就在夜幕緩緩降臨之時,空中的天光忽然變得頻繁起來。剛開始的時候,還隻如孩童作畫般東一條、西一杠地隨意出現。


    但很快就變得如同在天穹上打翻了調色盤一般,五顏六色的天光好似梵高的畫被賦予了生命,在空中胡亂地狂舞著,甚至將海麵都染得如沸騰的雞尾酒一般。而城市高樓頂上的靜電釋放器正此起彼伏地迸發著大束大束的火花,就像這場癲狂舞會的dj。


    “今天的天光好奇怪啊!強度這麽高就不說了。持續時間這麽長,還一點都沒有消退的跡象。”劉欣驚訝地說道。


    夏嵐看了看腕表,說道:


    “地球現在運行到星雲軌道切入點附近了,星際塵埃密度會是之前的好幾倍,大氣效應也會強烈得多。”


    劉欣一驚:


    “那我們趕緊回房間吧,這往常風暴就說來就來,這下子恐怕就更肆無忌憚了。”


    就在幾人起身之時,他們的手機幾乎同時響起了信息提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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