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


    紅色的雨潑灑而下。


    那不是如注的暴雨,卻依舊綿密,自天穹墜落,斜斜低飛向大地。


    “嗤——”


    那些雨滴落在建築上,一棟棟高樓大廈頃刻變得坑坑窪窪,雨滴落在街道,同樣砸出猩紅的火花,之後竟升起火焰——


    那根本不是什麽雨滴、雨絲,而是燒紅的、從天穹墜落的液態金屬!


    熾熱的鋼水點燃了鋼鐵的大地,街邊的建築與智能路徑相繼爆炸。


    而他跌跌撞撞,不停奔跑。


    人群的尖叫聲在他的耳邊炸響,轟鳴。


    但他握緊手裏的熱熔槍,茫然四顧,卻看不到一個人影。


    “發生了什麽……鐵堡怎麽可能沒有人?!”


    他舉起武器,在烈焰之雨中驚惶逃竄,他想衝進路邊的建築躲藏,卻發現一棟棟建築在火雨中燃燒,離自己越來越遠;他想要變形成載具形態,卻感覺變形齒輪仿佛生鏽,動彈不得。


    他身上的裝甲開始燃燒,火焰已經爬上了他的身軀!


    忽然,一聲熟悉的呼喚從遠方響起。


    “警車——!


    “這邊!


    “快上船!!!”


    這聲音渾厚而有力,仿佛增壓劑般注入他的火種!


    他猛然回頭——


    眼前是巨大的航天中心,方舟矗立在發射台上,如同嶄新出廠,閃爍著橙色的光輝。


    b127、救護車、阿爾茜、杯子、橫炮、爵士、老千、飛過山……所有人都在那,正在向他招手。


    而他們身前,那個永遠站在最前方的高大身影一躍而起,在空中打出漂亮的點射,而後轟然落在他的身前。


    “警車,快!


    “我們需要你!”


    他帶著如釋重負的欣喜,跑向那紅藍兩色的身影。


    “我來了!!”


    他知道,所有人都知道,隻要這個人還在,一切都會好的。


    “鐵堡淪陷了!一定是震蕩波搞的鬼!那些火雨燒掉了一……切?”


    他的喊聲慢慢停止。


    他低下頭,困惑地看向自己的手——


    不知何時,他手中的槍支變為一柄利刃,而利刃的前端,紮進了紅色的車窗內。


    鋒刃穿透了領導模塊,深深刺入了湛藍色的火種深處。


    “不……不不……”


    他艱難抬起頭,頸部的軸承仿佛生了鏽,在“嘎吱吱”的聲音中,與那雙火種藍的雙眼對視。


    那幾乎從不摘下戰鬥麵罩的臉孔上,是難以置信的表情,和深深的失望:


    “警車,為什麽……”


    “我、我沒有……”


    他鬆開手,瞪大雙眼,雙手在自己的戰盔上抓撓著:


    “我,我沒有!


    “那個計劃從未執行過!我那時隻是、隻是……


    “我以為你會是下一個禦天敵!


    “我沒……”


    紅藍兩色的身影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他的脖子!


    被稱為領袖的男人變得麵目猙獰,身軀猛然高大起來,紅色的雙翼從背後伸開,而一個人類的聲音,從那破碎的、插著利刃的胸腔中迸發:


    “陰險、惡毒、毫無榮譽、毫無同情與憐憫!


    “你根本不是博派,你背叛了所有人!


    “看看你都做了什麽?


    “我要把你喂給雷翼王!!!”


    他整個人都被那巨人拎在空中,隨著紅色的鋼鐵之手越攥越緊,他的發聲裝置爆出劇烈的火花,而頸部軸承迅速變形、斷裂。


    “呃……呃啊啊……”


    他的雙手在空中無力揮舞,隨著頭領戰士充滿恨意的聲音,抓住他的身影,變為了背負雙翼的白色魔鬼。


    雷翼王伸出手,在他的慘叫聲中,將他身上的裝甲一片片剝離。


    在劇烈的疼痛中,他看到魔鬼的鐵爪伸進了他的胸腔,一把拽出了他的火種!


    雷翼王將沾滿能量液的火種艙舉到他的眼前,獰笑著說道:


    “看清楚!


    “看看你這肮髒的火種!!!”


    他呆滯看著火種艙中那漆黑的、滴淌著黑色液體,還在蠕動的肮髒物體,爆發出恐懼的尖嘯。


    最後一刻,他抬起頭,看向降下火雨的天空。


    那裏沒有天空。


    塞伯坦的天穹,已經被一個巨大的、生有雙角的東西填滿。


    那是一顆比塞星還要巨大的星球,那是一張比宇宙更加深暗的巨口,而那些燃燒的火雨,隻是那貪婪巨口中滴落的涎液!


    在無盡的痛苦與絕望中,巨口向他落下。


    “不——!!!”


    他發出一聲震動四方的咆哮,從地麵上彈了起來。


    一隻鸞鳥被驚得發出“嘎嘎”的叫聲,撲棱著翅膀飛出去好幾十米。


    “警車?”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腦袋機械地轉向聲音的來處——


    阿爾茜怒氣衝衝地向他走來,手裏還拎著一個條狀物:


    “你嚎什麽?”


    警車的機械瞳孔眨動兩下,環顧四周。


    他正站在一片繁茂的草地上,周圍林木茂密,丘陵環繞。


    這片草地大約十個足球場大小,大量飛屋散落於此,人們正在忙碌,而正前方數十公裏外,一座刀鋒般的山脈拔地而起,直上天穹。


    而那山巒上,一條生有人麵的巨大的蛇類生物環繞著山峰,它的身軀遍布各種傷口,似在小憩。


    背負雙翼的羽民和鸞鳥飛來飛去,正幫助那些隻有一隻眼睛的人搬運物資、操縱房屋落下。


    警車有些尷尬地整理著身體上的裝甲,而阿爾茜雙手叉腰,不依不饒:


    “躲在這裏偷懶就算了。


    “你差點傷到他們!


    “你知道我們的體型和堅固程度,多容易傷到這些生物嗎?!”


    警車低下頭——


    剛剛趴在他身上的那隻鸞鳥,正站在一旁,這隻美麗的生物優雅地梳理著剛剛散亂的羽毛,偏過頭看著他,發出清越的叫聲。


    一個小小的羽民飛了過來,拍了拍警車的肩甲,笑著說道:


    “瀾滄在問,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啊……呃,是。”


    警車的臉上露出笑容。


    他恢複了往日裏那種懶洋洋的態度,笑著說:


    “沒錯。


    “小憩片刻,結果做了個噩夢。


    “幸好沒傷到你。”


    鸞鳥發出柔和的叫聲,轉身飛向遠處的聚居區。


    那羽民卻沒走,他看向阿爾茜手中的設備,猶豫了一下,問道:


    “阿爾茜上尉,你們確定不需要幫助嗎?


    “羽衛可以和你們一起行動,我們都是馭力的好手,飛得很快,也能負重。


    “如果你們和燭陰的交流不順利,我們可以立即載你們撤離。


    “你們兩個人就過去交流,我心裏不踏實。”


    阿爾茜搖了搖頭,蹲下身,與對方齊平,耐心地說道:


    “沒關係,天烈,我和救護車過去即可。


    “即使燭陰真的被感染了,我們也可以立即變為載具形態逃離。


    “而你們要做的,是保護好這些一目國的國民。


    “我們出發後,你們立即護送他們往西走,越遠越好。


    “警車和飛過山會跟你們一起行動。”


    鸞天烈的神色依然有些猶豫,但他最終點了點頭,離去了。


    警車笑著看向阿爾茜:


    “你對這些生物可比對我有耐心多了。


    “為什麽不直接呼叫陸明?


    “甚至震蕩波。


    “那東西——”


    他抬起一隻手,指向遠方山巒上盤臥的巨蛇:


    “絕對禁不住雷翼王的一擊,或那台‘老大哥’的一炮。”


    阿爾茜沉默了三秒鍾。


    就在警車開始感覺不妙的時候,十米外的女塞星人驟然消失!


    “碰!”


    隨著鋼鐵與鋼鐵相撞的轟鳴聲,阿爾茜的身影瞬間出現在警車身前。


    她人在空中,一條腿屈膝,膝蓋重重撞擊在警車剛剛來得及交叉在胸前的雙臂上。


    黑白兩色的塞星人幹脆利落地倒在地上,橫著滾出去二十米。


    “我錯了,我就是問問,問問……”


    在他的告饒聲中,女塞星人大步走到他身前,伸手抓住他胸甲的邊緣,將他牢牢按在地上,極具壓迫感地湊近了他的臉:


    “我不明白,這次複活後你為什麽一定要表現得像個混蛋。


    “為什麽要激怒陸,為什麽來到地心後就在消極怠工。


    “就像我永遠搞不懂,你為什麽有那麽多陰謀詭計。


    “但警車,你記住。


    “我們,不是,狂派。


    “我們,可以,做得,更好。


    “永遠不放棄希望——這是他教給我們的,他死了,不代表他的理念也死了!


    “隻要我們沒確定那條叫‘燭陰’的巨蛇已經被完全感染,就不要傷害它——它是這座鍾山的神明,是這些一目民的神。


    “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殺掉它。陸也不會——他和狂派不一樣,你不要假裝分不清他們之間的區別。”


    阿爾茜站起身,俯瞰著依舊躺在地上的警車。


    她的表情憤怒中夾雜著不解:


    “警車,你究竟想幹什麽?


    “想死嗎?


    “難道你想激怒我,讓我在狂怒形態下殺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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