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欽禾卻皺了皺眉,他知道羅徵音的用意是什麽,這段時間楊多樂情緒反常,鬧得家裏不安寧,在哄楊多樂這件事上他已經耗盡了耐心,兩人比以前生疏了許多,羅徵音一直想找個機會讓兩人緩和關係。林欽禾知道陶溪介意楊多樂,準備找個理由回絕羅徵音,又聽羅徵音用帶著些懇求的語氣說道:“欽禾,你幫媽媽問問陶溪好不好?”林欽禾看向陶溪,以為陶溪會搖頭拒絕,卻見陶溪平靜地說道:“你跟阿姨說,我可以的。”林欽禾看著陶溪的眼睛兩秒,確定他神色沒有一絲勉強後,才答應了羅徵音,並問了羅徵音定的餐廳。接完電話,林欽禾問陶溪:“真不介意?”他再清楚不過陶溪有多不願見到楊多樂,從兩人開學第一次見麵他就已經察覺。陶溪將手插進自己的口袋裏,語氣輕鬆地說道:“我不介意啊。”倒是楊多樂,見到他會是什麽反應?羅徵音將車停在堂皇會所的停車場,給楊多樂打了電話,或許是因為同學生日派對玩的不錯,楊多樂今晚似乎心情好了不少。很快楊多樂就上了車,喊了聲“羅媽媽”,雖然還是不怎麽說話,但隻要羅徵音問,他還是會回答幾句。羅徵音隨口問了幾句派對的事,然後將車開向附近她定的一個西餐廳,楊多樂很喜歡吃那裏的甜點,路上她一直猶豫著沒說林欽禾和陶溪也要過來的事。大人總以為小孩子的矛盾好好說說就可以解決,羅徵音本來想讓林欽禾與楊多樂緩和下關係,正好碰到陶溪在,她猜測自家兩個孩子是因為陶溪產生了矛盾,想著可以趁這個難得的機會讓他們坐下來推心置腹地談一談。西餐廳裏的四人桌,楊多樂低頭用叉子吃著昂貴的甜點,坐在對麵的羅徵音給林欽禾發微信問了下到哪兒了,然後對楊多樂問道:“樂樂,這個周末一起去給你媽媽掃墓吧?”在以前,羅徵音隔段時間就會帶楊多樂去給方穗掃墓,楊多樂會在花店裏精心挑好一捧媽媽生前最愛的白玫瑰,然後在墓前送給媽媽,和媽媽說一會話。但現在羅徵音卻看到楊多樂停下了手中的叉子,緊緊抿著唇不說話,顯然並不願意答應去給方穗掃墓。她心裏疑惑不解,剛要問,就看到不遠處林欽禾帶著一個男生走了進來,那男生她自然認識,正是陶溪。陶溪伸手指了下餐廳中央空置著的黑色三角鋼琴,偏頭對林欽禾說了什麽,林欽禾看了眼鋼琴,對陶溪露出一個很淺的笑。羅徵音怔了怔,心裏冒出奇怪的感覺,她從座位上站起身,對正向她走來的兩人笑著說道:“欽禾,陶溪。”“阿姨好。”陶溪對羅徵音禮貌地打招呼,然後看了眼背對他坐著吃東西的楊多樂。“咣”的一聲,金屬落地的聲音,羅徵音低頭一看發現楊多樂手中的叉子掉到了地上,一旁的服務生很快走過來,給楊多樂換了新餐具。楊多樂脊背僵硬,一直垂著頭,將新換的叉子用力攥在手裏,微微發抖。羅徵音沒看到楊多樂的神色,對他說道:“樂樂,剛才沒和你說,欽禾和陶溪也過來了,你們都是同學,正好坐一起聊聊天。”林欽禾看了眼楊多樂握著叉子的手,拉開椅子讓陶溪坐在了羅徵音的旁邊,自己則坐在陶溪的對麵。羅徵音也坐下來,終於發現了對麵楊多樂的反常,他額頭冒出細密的冷汗,嘴唇也變得煞白,緊攥著叉子,死死盯著麵前沒吃完的漿果布丁。她擔心楊多樂是身體不舒服,急忙問道:“樂樂,怎麽了?”陶溪從林欽禾手裏拿過菜單,看了眼斜對麵的楊多樂,低下頭翻看菜單。楊多樂瞥了眼正在看菜單的陶溪,對羅徵音搖了搖頭,聲如蚊蚋:“我沒事。”然後有一下沒一下地用叉子繼續吃甜點,沒有抬頭看任何人。羅徵音懷疑自己是不是擅作主張做了件不對的事,楊多樂好像對陶溪非常抗拒,但他並沒有提出要離開,隻沉默地吃東西。她壓下心中的疑慮,轉頭對陶溪語氣和善地說道:“陶溪,你隨便點,今天阿姨請你們吃。”陶溪乖巧地說道:“好,謝謝阿姨。”他低下頭繼續看菜單,上麵的價格貴得令他咋舌,糾結了一會不知道怎麽選,便將菜單推到林欽禾麵前,趁羅徵音不注意戳了下林欽禾的手背。林欽禾心領神會地拿過菜單,對服務生點了幾道甜點和飲品。餐點很快上來,羅徵音看到林欽禾將蜜桃甜品塔切下一塊,動作自然地放在了陶溪的餐盤裏,陶溪對林欽禾笑了下,似乎很習慣林欽禾這樣的舉動。羅徵音微訝,又看了眼自己的兒子。西餐廳裏音樂舒緩,但這一方餐桌的氣氛卻有些凝滯,羅徵音幾次主動遞出話題想讓幾個孩子說話,但隻有陶溪認真回應她,林欽禾偶爾應幾句,楊多樂從頭到尾都不說話。羅徵音作為家長能談的無非就是孩子們的學習愛好,她聽到陶溪說自己喜歡畫畫,有幾分驚喜地看向這個男生,再次問了一遍:“你也喜歡畫畫?”沒意識到這個“也”字有些奇怪。林欽禾坐在楊多樂旁邊,垂眸看了眼楊多樂在桌下用力攥著桌布的左手,那隻手骨節泛白,似乎正在極度緊張什麽。陶溪點頭道:“對,我現在跟著喬鶴年爺爺學油畫。”羅徵音聽到“喬鶴年”三個字怔住了,她不可抑製地回想起很多年前,十六七歲的方穗也是喬鶴年的學生,她在周末學完鋼琴後,會騎著自行車去喬家那棟老洋房接學完畫的方穗回家,方穗偶爾會撿起一片地上的梧桐葉送給她,坐在自行車後座上笑著和她講話。陶溪覺得羅徵音看著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他在她的眼睛裏感受到了難以名狀的哀傷悵惘,好像透過自己在看另一個人,他遲疑地問道:“您也認識喬爺爺?”羅徵音回過神,或許因為這個孩子長得太像方穗,她每次麵對陶溪時總會想起方穗,還有冥冥之中的不安。她笑著說:“對,喬叔是看著我長大的,你跟著喬叔一定能學到很多東西,他是個很好的畫家,也是很好的老師。”陶溪點點頭,說道:“喬爺爺確實教會了我很多。”羅徵音又回憶起一樁往事:“欽禾小時候經常去喬叔家裏玩,這幾年去的少了。”她看向林欽禾,笑了笑,“欽禾,下次放假去拜訪下喬叔吧,他老人家之前還和我埋怨,說你長大就從不去他家了。”陶溪看向林欽禾,在桌下用腳輕輕碰了下林欽禾的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