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律風不習慣人工島夜晚的風浪聲, 早上起來也精神奕奕。沒有比達成目標更有幹勁的事情,他遙遙看到跨海大橋延展過來的身軀, 還有海麵上等候對接的大型吊塔, 激動得無以複加。對接要穩、焊接要快、角度要準。簡單的橋梁吊裝要求, 換在了至關重要的橋島連接工程上,變得格外複雜。因為, 跨海大橋落位在長浪人工島的“烽火台”橋塔, 重量遠超任何一座橋基,他們卻要將這過千噸的橋塔, 懸吊於南海之上,一點一點地轉動落位, 實現橋麵、橋塔、人工島三點一線的對接。在正式工作開始前,律風跟隨著隊伍, 開了無數次會議。“最近的海風情況難以估測, 吊裝開始必須嚴格監控轉動角度和水平,盡快完成焊接。”“吊塔的角度還要再調, 注意好防風屏障的方向,千斤頂調整橋塔拉力的應急預案必須做好, 確保對接一次成功。”“海事、救援隊伍記得提前聯係好, 以免施工過程中出現漁船誤入施工區的意外……還有, 做好橋塔翻倒,進行事故搶救的應急準備。”翁承先沉穩的聲音,回蕩在室內,每一句都敲打在律風的心上。橋塔的烽火台造型, 是律風設計的。它與鐵灰色尖銳刀戟遙相呼應,既有六方三角戶牖似的古樸,又有中華綿延不絕的曆史傳承。然而,他真正到了長浪人工島,參加了對接研討會,才發現這座優美的烽火台,給建設團隊帶去了多麽嚴峻的挑戰。烽火台凹凸的造型,使得橋塔中心分散,極易受到海風影響出現晃動。海上大型浮吊將它吊起,進行對接時,稍有不慎就可能導致橋塔與浮吊整體傾斜、翻倒,砸入海水之中。就好像將這千噸重物,放置在一根鋼絲上,放開雙手等它重心落在指定位置。律風隻是聽著翁承先的叮囑,各個項目負責人的匯報,都驚出了一身熱汗。跨海大橋的對接不會容易,但他充滿信心地等待中國工程師創造奇跡。卻沒想到,這個奇跡等同於億萬高空走鋼絲。會議結束,律風還沒能從可怕的想象中回過神。他走到室外,鹹腥味的海風輕撫,吹得他渾身清涼。“瞿工,本來我以為建設集團‘豎轉提升’技術已經很成熟了,才同意我用烽火台設計的。”律風仔細回想,當初他們眾多單位、工程師研討,關於烽火台橋塔造型,台下沒有一個人對橋塔高度、重心、材質提出質疑,甚至建設集團主動給出了“豎轉提升”的解決方案,完全沒有告訴他“原來這個方案,這麽困難。”瞿飛聽完,見律風一臉凝重,忍不住笑出聲。“困難就不做了?人建設集團負責人打了包票,一定能夠圓滿完成,你幫他們操什麽心?”他抬手指了指人工島停泊的大大小小工業船,說道:“他們可是把液壓控製係統、傾斜儀監控全都搬了過來,為了後天的吊裝,拖輪、吊船、駁船、拋錨定位係統早就準備就緒了,怎麽?現在你才後悔設計出烽火台了?”他聲音輕鬆愜意,仿佛有了麵前這些監控、船隻,後天的橋塔對接必定可以一次性完成。律風心中的擔憂,永遠沒法傳遞到瞿飛那裏感同身受。“我當然不是後悔。”律風歎息道,“可他們如果提前說有技術困難,我能多研究一下橋塔造型的重心受力問題,把它改得容易吊裝一些。”美觀是橋梁的外部條件。但是南海隧道能夠建成,重要的當然不是造型。無論它是鋼鐵長城的烽火台,還是尖銳刀戟的普通橋塔,都不影響南海隧道跨海大橋震驚世人。可惜,瞿飛並不讚同。“烽火台橋塔造型,是我們一直投票決定的。建設集團不提困難,說明他們就喜歡這樣的橋塔,就喜歡你設計的烽火台!”南海隧道矗立於海麵的烽火台,讓律風懂得了美麗需要什麽代價。整個對接工程,負責人都忙忙碌碌,他們每次去確認數據的時候,都能見到建設者猩紅的雙眼。吊裝對接那天,終於如期而至。律風淩晨兩點聽著海浪拍岸徹夜未眠,穿好衣服走出去,卻發現施工現場燈火通明,無數身影站立在海岸邊。和他一樣,等待著六點開工。陽光從海平線灑滿海麵,所有人都安靜嚴肅地凝視滿屏幕的監控數據。翁總工一聲令下,巨大的海上浮吊,架起造型凹凸的烽火台,在所有人屏氣凝神裏,悠悠離開船體。太陽升上天空,橋塔懸浮於橋麵。不過是一塊千噸重的鋼鐵,操控者吊起它緩緩移動的動作,卻像吊起柔軟脆弱的嬰孩,唯恐動作太快,驚擾了它安穩的睡眠,又怕海風吹亂了它的軟發。短短一百米提升距離,慢慢在所有人凝視裏,輕柔進行。哪怕陽光溫暖散漫海麵,海風吹過律風的臉頰,都帶起忽略不去的疼。他舍不得眨眼,目不轉睛地盯著監視器裏上升的橋塔。明明周圍上百人忙碌於這項工程,他卻隻能聽到風刮海浪的安靜。直到那塊千噸鋼鐵,懸吊於橋麵,開始豎轉的時候,那些消失的聲音忽然吵雜,冷靜的聲線蓋不住意外來臨的焦急。“橋塔水平位置偏差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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