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我?”律風回答道:“我租過您的船很多次。”張國偉聽到這句話,眼睛無法相信的瞪大,上下打量律風。修剪整齊的短發,令人印象深刻的俊朗長相。極為年輕,卻十分有禮貌……他抬手指向律風,“你、你是那個畫家!”律風勾起一絲淺笑,友善回答道:“我不是畫家,我是越江橋的設計師。”張國偉在越江上當了十幾年船工,接待的客人數不勝數,還是第一次遇到像律風這樣的人。他經常一個人包下整隻船,請張國偉繞著越江航行一個來回。而他總是拿著速寫本,眺望兩岸景色,安安靜靜描繪那些綠樹山崖。偶爾帶來單反相機,耐心的拍攝那些在張國偉看來一成不變的崖口、江麵。那時候,張國偉問他,“你是做什麽的?”律風不回答,卻笑著反問:“您想過越江上會建成一座什麽樣的橋嗎?”張國偉也是看得懂眼色的人,心領神會的不去打聽律風的事情,默默認定這位客人是一位畫家。誰知,他根本不是畫家,而是越江橋的設計師!張國偉回憶起他跟律風聊天時候的暢快愜意,再想到律風幫騰龍集團助紂為虐,頓時覺得自己被耍了。一群資本家,聯合起來欺負他們這群沒讀過書的船工!他火冒三丈,抬手不客氣的指向律風,憤怒喊道:“你這個騙子!”律風麵對他的指控,不解的歪了歪頭,“張先生,我騙您什麽了?租船的錢,我付了雙倍,您也很開心的跟我聊起越江上掌渡的生活,還給我講了很多越江的故事。而且”“我記得您是希望建橋的。”張國偉臉色一僵,周圍的人也因為律風這句話露出無法相信的表情,看向張國偉。“老張怎麽回事?”“你怎麽會同意建橋?”“難道你忘了隔壁區的興榮橋建起來,我們是怎麽被趕走的嗎?”同伴的疑問使張國偉局促不安。巨大的壓力,使他立刻大聲駁斥律風道:“你胡說什麽!橋不能建!”虛張聲勢的怒吼,並沒有惹怒律風。他站在台上,能夠看出張國偉的掙紮和糾結,也能看出周圍同伴帶給張國偉的壓力。律風仍舊記得這位船工聊起越江橋的神情,激動、興奮,對未來會在越江上建起的大橋充滿了期待。還舉出自己在電視上看過的橋梁,高興的說我們越江的橋,當然要比那些橋都要宏偉壯觀!律風直視張國偉憤怒的雙眼。他說:“不管建不建橋,騰龍集團都會將越江新區開發成新的旅遊經濟區,圍繞未來的越江文化館、度假區、還有環江一帶的特色旅遊文化,建造新的居民區。”“當然,包括張先生你們的村子,也會拆除危樓舊樓重建民宿,將村裏主幹道建築進行修複,新建文化商業街,預計容納居民八千人,預計日承載遊客量3萬人次。”律風說:“張先生,隻靠你們的渡船,越江新區根本接待不了這麽大的人流量。”3萬人的遊客數據,把船工們說得一懵。他們一天來來回回,接送的兩岸人數都沒算過,但也清楚“3萬”是什麽天文數字!律風從船工們神色各異的交頭接耳裏,感受到了強烈的不認可。突然,張國偉仇視著他,大聲喊道:“就算我們的渡船接待不了這麽多的人,也比沒有人可接待的好。你們這些人現在口上說著要照顧我們船工、開發旅遊,讓遊客都來坐船玩,到時候建了橋,最後還不是像興榮區一樣,建出一座根本不能讓船通行的橋,自己賺大錢,讓我們這些靠船吃飯的人,去喝西北風!”船工們聽了這話,剛才的遲疑猶豫全都不見。立刻附和道:“就是!你們這些公司的人說話,根本不能信!”“你們橋建了,我們船也不能開了,到時候我們靠什麽吃飯?”“不能建橋,你們橋建好了我們說什麽都沒用了。”好不容易安靜的會議室,又陷入了船工的憤怒之中。直白的怒火,衝著台上的律風燃燒,夾雜著即將喪失維持生計方式的恐慌。他們越是憤怒,律風越能感受到言語之中的無奈。興榮區起了一個壞頭,擊潰了船工們對橋梁所有的期待和向往,令他們變得固執又暴躁,隻會用爭吵去維護自己的權益。在這樣的人麵前,他說什麽都沒有用。因為他們不會聽。於是,律風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