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嘉坐在堅硬的木板床上,語重心長地拍拍他的肩:“我說兄弟,這麽多年沒見,我還以為你飛黃騰達了呢,為啥想不開來這鬼地方受苦?”“我來支教。”陳墨長話短說,省去了一係列的前因後果,開門見山道:“我有個學生被校長騷擾,錄像錄音我都保存下來了,但是沒有構成實質性傷害,想讓你幫著看看還需要什麽,盡量能最大限度地定他的罪。”“……”這段話裏的信息量太大,祁嘉被轟得一臉呆滯。陳墨在電話裏並沒有跟他仔細說,隻說希望他親自來西南一趟幫個忙。祁嘉一聽他語氣裏深藏的焦急,二話不說訂了機票就來,打聽了許久才找到這個小山村,現在聽他這一番話,眉心皺成了一個“川”字。“這……”祁嘉皺著臉歎了口氣,臉上的神情也嚴肅起來:“這事你報警了嗎?”“報了,沒用。”陳墨淡淡道,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我就認識你一個律師,沒辦法才找你幫忙的。”祁嘉這人雖然平時看上去吊兒郎當,但對待自己熱衷的事卻是一絲不苟。當即就一臉堅定地保證:“這事交給我,放心,一定讓那孫子吃不了兜著走。”他一來,堵在陳墨心口的濁氣稍稍散了些。齊彩這兩天有厭學情緒,陳墨沒逼她來上課,怕她一個人在家出什麽意外,讓同行的女老師去陪著她,自己一個人上了四節課。關於證據的事陳墨沒多過問,他相信祁嘉的能力,一臉平靜把事情的詳細經過說了一遍。祁嘉聽得咬牙切齒,化憤怒為動力,誓要讓那畜生付出代價。幾天後,警車呼嘯著開進山村,一路引來了不少好奇的目光。校長正坐在辦公室裏優哉遊哉地喝茶,被破門而入的警察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銬上手銬帶走,一出門就看見站在警察身後的陳墨。陳墨的視線落在他身上,臉上沒什麽表情,片刻後輕輕扯了扯嘴角,是一個嘲諷的弧度。祁嘉站在他身旁,麵容冷峻地打量這個道貌岸然的禽獸,他不止報了警,還向法院提起訴訟。報警是為了讓他在眾人麵前身敗名裂,起訴則是為了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最後整個村子人盡皆知,校長是個覬覦學生的變態,警察都把他抓走了。之前關於齊彩的謠言不攻自破,但對她造成的傷害卻是無法彌補。齊彩在家睜眼躺了一天,女老師在旁邊看得心驚膽戰,以為這孩子受打擊太大緩不過來了,尋了個話題跟她說話,卻隻見她反應緩慢地轉了轉眼珠,對她的話恍若未聞。陳墨是跟祁嘉一起回來的,齊彩見了他才稍微有點反應,偏頭輕輕叫了聲:“老師……”祁嘉光是聽故事心裏隻是憤怒,現在見到小姑娘這個樣子,鼻頭霎時一酸,別過臉無聲地歎了口氣。校長因犯罪證據確鑿被判刑,陳墨作為監護人出庭,聽到審判結果後緩緩地閉上眼,咬緊牙關,沒讓自己失態。塵埃落定後所有的事情看似回到了正軌。祁嘉來這一趟請了半個月的假,事情結束後反倒不想走了,美其名曰多跟陳墨敘敘舊,順便體驗山區生活,然後順其自然地住進了那間空出來的茅草屋。陳墨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為了照顧齊彩,他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做飯,每天除了上課批作業,還要去水井挑水。有一次為了省事,一下子挑了兩桶,回去的時候被石塊絆倒,身體失去平衡,腰重重地跌在一塊大石頭上。他那幾天本就因為勞累過度腰酸背痛,從那之後就落下了病根,腰不能使太大勁。大夫囑咐他好好休息,結果他在床上歇了不到一周又皺著臉蹦躂起來要去上課。來這之前他從未想過原來自己也可以做一個好老師,傳道授業,教育孩子,幫助他們堅定夢想,甚至已在無形中改變他們的未來。他在大山深處真正懂得了教育的意義,哪怕後來回到江城,站在幹淨明亮的教室裏,他仍舊無法控製地思念那些目光拘謹又小心翼翼的孩子。奶奶的墳墓最終落在村裏的墓地,陳墨有時候找不到齊彩就會去那找。小姑娘默然站在墓碑前,不哭不鬧,看上去像是沒有靈魂的娃娃,眼神空洞,瘦得讓人心驚。陳墨來之前簽訂的合同期限是一年,眼見日期越來越近,他不得不在留下和離開之間做一個決定。他原本可以走得心無旁騖,可現在心裏卻有了牽掛和不舍。而最重要的,是他放心不下齊彩。那天晚上陳墨做了一桌豐盛的菜,時不時地往齊彩碗裏夾肉,直到看她露出了一點無奈的神情,氣氛稍稍活躍了一些,他才斟酌著開口問道:“以後……你是想留在這裏,還是跟著我離開?”“我會回到江城,會照顧好你。”他柔聲說。齊彩夾菜的手頓了頓,垂下眼,半晌後才輕輕點頭:“我跟著老師。”陳墨懸在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下,晚上坐在床上翻之前用來記電話號碼的小本子,祁嘉的號碼就是在這裏找到的,他想找找還有沒有留在江城生活的同學,想找人幫忙安頓回去之後的事。可是他高興了這麽久,意外還是來了。那天祁嘉決定離開,拖著行李箱才剛剛走出村子,兜裏的手機就猛地震動起來,他手忙腳亂地接起,隻聽陳墨的聲音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戰栗,似乎抑著極大的恐懼,一字一頓地說:“齊彩不見了。“第49章 齊彩在陳墨床頭留下了一封信,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陳墨握著紙站在原地,臉上毫無血色。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祁嘉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扶著門劇烈喘息,話都說不利索:“你……你還愣著幹什麽,趕緊找人啊!”陳墨僵硬地搖搖頭:“找不到……她說她想一個人走,我找不到她。”祁嘉奪過紙一看,頓時啞然失聲。陳墨要帶齊彩離開的事不知怎麽走漏風聲,村裏有人說閑話被她聽見,齊彩沒寫,但祁嘉猜測應該不是些好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