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陽光明媚。


    望江樓,是南平府極其有名的酒樓。


    常有讀書人來此設宴,是士紳生意之間的應酬,也是衙門招待上官和貴客之地。


    今日午時,王潤以傑英社的名義宴請寒衣社,化解杜寧與趙東城之間的恩怨。


    杜寧準時來到望江樓赴宴,與之同行的是李昌盛,以及若幹名寒衣社學子。


    宴席設在一樓,這裏早已坐滿了許許多多的士紳,以及傑英社的讀書人。


    寒衣社眾人一眼就感覺有些不對勁,明明是調解杜寧與趙東城的恩怨,怎麽還宴請了那麽多無關緊要的人?


    坐在主桌上的王潤起身笑道:“杜公子,李兄,你們果然準時,快請坐吧!”


    “多謝王兄。”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寒衣社學子致謝以後,杜寧與李昌盛入了主桌,其他人則是坐在旁邊的客桌。


    主桌這邊除了王潤以外,還坐著趙東城與趙東海,以及其他傑英社的讀書人,但還有兩個位置空著。


    趙東城坐在那邊,沒有了往日的那般精神。


    他向杜寧投來了目光,盡管掩飾的很好,但依舊能夠感覺到些許恨意。


    “東城兄,別來無恙。”


    杜寧開口,突兀之間打破了尷尬氣氛。


    趙東城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有勞杜公子掛心,趙某一切安好。”


    王潤給眾人倒上酒,然後笑道:“文名之爭本就是讀書人的文章較量,往小了說,隻是年輕人的意氣用事,往大了沒說,每新增一篇文章,人族即可多一分才氣。”


    “所以王某希望借著這杯酒,讓二位能夠冰釋前嫌,重歸於好,王某先幹為敬。”


    王潤說完之後,當先飲了下去。


    其他人見此,也得給王潤麵子,於是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哈哈……好!”


    “喝下這杯酒,那麽從現在開始,你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


    王潤很是高興,眼中流露出些許得意,然後給趙東城使了一個眼色。


    趙東城會意之後,便對杜寧說道:“杜公子,趙某之前多有得罪,還請你多多包涵。”


    “趙兄言重了,杜某從始至終,並未放在心上。”杜寧說道。


    趙東城心裏很不是滋味,畢竟文宮開裂的是他,而不是杜寧。


    突然,有一人走來提醒道:“王潤兄,院君大人他們來了。”


    “院君大人?”


    杜寧與李昌盛對視一眼,都露出了驚訝之色。


    所謂的院君,便是掌管地方文院的院長,地位顯赫。


    王潤居然連院君都能請來,這麵子也太大了吧?


    “為什麽院君會來參加這場宴席?”李昌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杜寧臉色微微變了一下,然後若有所思。


    兩名男子來到了酒樓,眾人立即起身迎接。


    “二位先生大駕光臨,王某感激不盡。”


    王潤上前對二人作揖,然後對眾人介紹起來。


    “諸位文友,請允許我向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府文院的院君,儒道大學士嚴鬆,嚴先生。”


    嚴鬆目光掃視在場眾人,微微昂首,不怒自威。


    “原來是院君大人,我等見禮。”


    “學生久仰嚴先生大名,實乃幸會。”


    “見過嚴先生。”


    眾學子規矩見禮。


    嚴鬆流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諸位不必客氣。”


    “這位是文院的學正,翰林蔡先生。”王潤繼續介紹。


    “見過蔡先生。”


    眾人繼續見禮。


    蔡翰林輕輕點頭,客氣的拱手回禮。


    “二位先生,請上座。”


    王潤請嚴鬆與蔡翰林二人來到主桌坐好,位置不多不少剛剛好。


    杜寧悄悄看了二人一眼,眼神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異色。


    “今日宴席,似乎有不少生麵孔。”


    嚴鬆目光掃視四周,最後竟然落在了杜寧的身上,眉頭稍微翹起來,隨後又鬆緩下去。


    蔡翰林也是輕輕的瞄了一眼杜寧,嘴角微微上揚,不知道是在微笑,還是在譏嘲。


    王潤立即向嚴鬆介紹道:“院君大人,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們南平府大名鼎鼎的杜鳴州,杜寧杜公子。”


    杜寧頓時眉頭一皺,雖說自己的三首詩已經刊登在《南平文報》上,可這才沒有幾天的時間,王潤就誇耀自己已經大名鼎鼎,這可就顯得十分突兀了。


    “原來你就是《竹石》的作者,嚴某久仰大名,幸會了。”


    嚴鬆嘴上客氣,但態度依舊是十分的傲慢。


    “嚴先生過獎了,學生愧不敢當。”


    相比之下,杜寧是真的謙虛許多。


    “時間已到,開宴。”


    王潤一聲令下,酒樓裏的夥計開始傳菜。


    接下來,眾人一邊吃飯喝酒,一邊談天說地,氣氛甚好。


    不知不覺,酒過三巡。


    蔡翰林突然開口:“杜鳴州年紀輕輕,竟然能夠寫出鳴州煉膽詩,真是可喜可賀,若是捐贈給朝廷的話,那將是功德無量。”


    杜寧這一刻徹底明白了王潤的心機,是想借助文院的院君與蔡翰林來向自己施壓,逼迫自己將《竹石》交出來。


    就在剛才,杜寧還感覺十分奇怪。


    既然王潤連蔡翰林都有邀請,為何不見萬翰林與編修房的三位大學士?難道那些人的身份比蔡翰林還要低麽?


    相比於蔡翰林,難道王潤不是更因該討好三位大學士編修?


    現在經過蔡翰林這麽一說,杜寧全都明白了。


    顯然,萬翰林與那三位大學士編修,與文院君嚴鬆和蔡翰林並不是一路貨色。


    所以這場宴席才會突兀的邀請嚴鬆與蔡翰林,而不見其他的文院官吏。


    嚴鬆掌管府文院,在文壇上的地位遠勝於知府。


    而且作為當地院君,也掌控著當地文院學子的學籍,可謂是位高權重。


    王潤請嚴鬆來坐鎮,就是想在文院方麵對杜寧施壓,一旦杜寧將嚴鬆得罪,那以後如果杜寧要報考入府文院的話,隻要嚴鬆不同意,就有許多種辦法阻止杜寧進入府文院。


    這一招實在高明,同時也很陰險。


    杜寧暗中一握拳頭,目光掃了一眼王潤。


    王潤立即避開,沒有與杜寧對視。”


    杜寧心中更是冷笑,看來自己的推測八九不離十,王潤就是想借助文院高層來打壓自己。


    “原來這幫家夥是看上了杜寧的煉膽詩。”


    李昌盛這一刻也看出了傑英社的陰謀,表情顯得有些不好看了。


    真是不出意料,今日這場宴席還真是一場鴻門宴。


    這幫家夥想要逼迫杜寧交出《竹石》原稿!


    杜寧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緩緩的喝了下去,眼珠一轉,緩緩說道:“蔡先生真是謬讚了,在座諸位文才勝過學生的人比比皆是,學生一首《竹石》根本就不算什麽,更不要說是獻給朝廷了,隻怕學生就算有那個心,朝廷也未必看得上。”


    這番話說出來,讓全場許多人的表情都變得十分不悅,更有甚者目光寒冷,帶著幾分憤怒之色。


    蔡翰林眼睛瞪大,表情如狼似虎。


    嚴鬆看向杜寧的眼神,流露出濃濃的不屑和輕蔑。


    一些讀書人暗中麵麵相覷,以眼神交流起來。


    王潤看向趙東海,眼神中也是瘋狂的暗示。


    趙東海輕輕點了個頭,然後對杜寧說道:“杜公子此言差矣,你的《竹石》對讀書人用處極大,你既然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就理應報效國家,將《竹石》原稿捐給朝廷,為我人族做貢獻。”


    蔡翰林也說道:“也可以交給我們府文院,既能揚了你的文名,也能讓眾多讀書人感激你,兩全其美。”


    杜寧心裏琢磨,既然府文院的院君與傑英社沆瀣一氣,隻怕不管是交給誰,結果都是一樣的被對方扣押霸占。


    李昌盛說道:“隻要將杜公子的《竹石》刊登各地的文報之上,那麽無論是誰都可以通過文報學習到,諸位又何必討要《竹石》原稿,豈不是多此一舉?”


    蔡翰林立即冷喝出聲:“李舉人,我們沒有對你說話!”


    “我也沒有代替任何人回應你。”李昌盛說道。


    “放肆!”


    蔡翰林大聲道:“李舉人,你身為南平文院學子,你要注意你的態度,畢竟……你的學籍可是出自我們南平文院。”


    話音落下,杜寧頓時怒了。


    對方居然以李昌盛的學籍威脅,文院掌管學子的功名,學籍一旦出現問題,讀書人就沒有辦法參加科舉。


    李昌盛目前是舉人,明年還可以參加科舉京試,通過京試的人擔任五品左右的官職不在話下。


    蔡翰林這是在威脅李昌盛的前途。


    誰知李昌盛譏笑起來:“既然我的學籍放在府文院,那麽府文院有就有保護的權利和義務,倘若有什麽閃失的話,李某一定奏請國學宮徹查,我就不相信了,文院能夠肆無忌憚的將有功名學子的學籍輕易廢除。”


    “你……”


    蔡翰林眼神冒火,沉聲道:“區區一個舉人竟敢如此狂言,你的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翰林了?”


    “對不起,沒有。”


    李昌盛直接叫板。


    “大膽!”


    蔡翰林勃然大怒起來,作為堂堂翰林,居然被李昌盛如此看不起,讓他感覺仿佛是受到了極大的羞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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