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軒在西望古林中刻苦訓練著,高負荷的運動量令他本來蒼白的臉色顯得更是滲人,竟有種慘白的感覺,白色的襯衫早已被汗水浸濕,貼在他並不強壯身軀上,他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咬緊牙關,白色的身影再次竄入了叢林之間,汗水飛揚。


    他永遠不會忘記他的夢想,還有他說過的話。終有一天,他會令全世界的人都認可他。


    而實現夢想,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這已經是他不眠不休的第四十六個小時,他的肢體力量早已被耗空,支撐著他仍然做出這些高速移動的動作的是他的意誌,他清楚,他的肉體力量早已經達到一個瓶頸,要想突破,唯有不要命的透支力量,激發潛能。


    道理確實是很簡單,但學院之中能像李軒一樣做到的人,卻並不是很多。


    在強行訓練到第四十八個小時後,李軒終於到達了極限,他從樹幹上躍下之後,雙腿再也沒有能夠支撐起他的能量,他直撲撲地像塊鐵板一樣後仰式地倒在了柔軟的土地上,汗水如注,他的四肢仿佛失去了直覺一般,他無法動彈半分。李軒深呼吸的胸膛像是起伏的山丘,他目光清澈地仰望著上空那繁密的枝葉,碧綠且濃,枝幹間相互交錯,偶爾有幾隙調皮的日光投射下來,映出零碎的縱橫的影子。


    土地中傳來著泥土的芬芳,在這兒李軒可以放鬆一切警惕,這兒是他的另一個家。


    李軒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緩起來,一陣困意襲來,他的眼簾開始慢慢地閉上。


    李軒眼睛似閉非閉,嘴角卻突冒出兩個字:“小琦。”


    聞言,李軒上方的樹葉忽然沙沙作響,一個妙曼的身姿從天而降,衣袂飄飄,被風揚起的劉海下是一雙美若星辰的眸。


    “看來我永遠都不能悄無聲息地接近你了。”紫琦悅耳的聲音在古林之中回響,猶如天籟。她走至李軒身旁,蹲下身子低頭直視李軒,“大呆瓜幾天沒見你有沒有想我。”


    李軒沒有說話,眼簾也完全閉上了,呼吸聲開始十分富有節奏感。


    他睡著了。


    紫琦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李軒並沒有發現她,他隻是在朦朧間胡亂喊出了她的名字了而已。紫琦仔細著端詳著李軒的臉龐,這是一張英俊的臉,光潔粉嫩的皮膚能令無數女生都為之羨慕,唯一可惜的是他的額頭上方有一道極細的疤痕,不過並不明顯,如果其他人來看很難發現它,但紫琦卻是一眼便看了出來。


    因為這道疤,是為她而留的。


    十年前。


    “呆瓜,你喜不喜歡紫依花啊?”小紫琦呆呆地望著路邊一株盛開的紫依花出神,臉蛋紅彤彤的,粉嫩得仿佛能捏出水來。


    “這種野花到處都是啊,有什麽可喜歡的。”小李軒搖了搖頭,“要我說宮殿那兒的七彩櫻花那才叫漂亮呢,紅的藍色青的紫的全都有,可好看了。”


    “你就說你喜不喜歡紫依花啦。”小紫琦瞪了他一眼。


    “不喜歡。”小李軒直接道。


    小紫琦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自顧自地欣賞起地上的紫依花來。這是一朵很普通的紫依花,孤零零地開在路旁,倔強而孤單。


    小李軒朝她搭訕了兩句,但是小紫琦沒有再理會他,顯然是不高興了。


    “小琦妹妹,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剛才都是騙你的呢,其實我也喜歡紫依花呢。”小李軒小小年紀卻精通哄女孩的本事。


    小紫琦依舊當作沒聽到。


    “是真的,我每天都會幫我家附近的紫依花們澆水的。”小李軒道。


    “才不信呢。”小紫琦朝他嘟了嘟嘴。


    “你看這是什麽。”小李軒突然拿出一株紫依花的標本,與普通紫依花不同的是,這標本一根枝幹上竟生長了兩朵紫依花。這是罕見的同枝雙花。


    “哇。”小紫琦雙眼放光,剛才的怒氣與不滿早已拋到九霄雲後,她一把搶過同枝雙花,“你是從哪裏得到的。”


    “我家有的是呢。”小李軒得意洋洋。


    “你家有很多嗎……”小紫琦臉上又變得失落起來,“那它就沒有什麽價值了。”


    小李軒頓時又慌了,小小年紀的他已經感受到女生變臉比變天還快。


    “你知道‘聖花’嗎?”小紫琦忽然說道,語氣裏滿是敬仰。


    小李軒茫然地搖搖頭。小紫琦道:“聖花也是屬於紫依花的,它和普通五葉花瓣的紫依花不同,它有六葉花瓣,而且它長在很高很高的山上的。很難摘到,很珍貴的。”小紫琦說道這兒眼中滿是憧憬,“要是我能有一朵聖花該多好呀。”


    “不就多了一片葉子嘛,有什麽好的。”小李軒裝作不在意。


    “哼,不和你說話了,你完全不懂得紫依花有多漂亮。”小紫琦再次翻臉,氣呼呼地跑開了,留下無奈的小李軒。


    “聖花……”小李軒獨自呢喃著。


    不知名的一處峭壁下,小李軒俯視上空,毫無生機的懸崖上,一株奇特的紫依花在風中搖曳。


    小李軒脫下外套,係好鞋帶,開始用他稚嫩的身體攀爬這幾乎是與地麵垂直的陡崖。雖然他隻有五歲,但是他的身體素質完全遠超常人,他像一直稍有些笨拙的猴子,一步一步緩慢移動著。從峭壁下滑落的細碎的沙石筆直地墜下,小李軒反頭看看下方,巨大的高空落差感令他有些害怕,他不知不覺已經爬得很高了,再堅持一會就可以摘到聖花了。


    這是他第一次爬這麽高,如果他的父親知道的話,估計又要罰他麵壁一天了。


    小李軒的雙腿有些暗暗發抖,緊抓住凸起石塊的手掌也有些打滑,他心裏害怕極,若是從這兒掉下去,一定會很可怕的。


    他在原地躊躇著,身體定格在半山腰瑟瑟發抖,忽然小紫琦的臉龐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裏,不知道為什麽,他隻覺得隻要小紫琦開心,他就很開心,他喜歡看她笑。


    想到這兒小李軒身上又充滿了動力,他暫時克服了恐懼,不再朝下麵開看去,身體又開始一寸一寸地往上挪動著。


    近了,近了,更近了。聖花已經近在眼前,現在的他隻需要伸出一隻手來把它摘下來。


    可是隻用一隻手固定身體的話,是很危險的。小李軒想了想,毅然地鬆開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朝上方勾去,他盡可能將手臂伸直,每一根手指都拉伸至最大限度,終於他抓住了聖花的根部,他還沒有來得及高興,忽然腳上踏著的石塊一鬆,一踏空,整個隨著重力一齊下墜,順勢還將聖花給扯了下來。


    小李軒尖叫一聲,整個人像個斷線風箏一般貼著牆壁落下,幾度砸斷在橫生的樹幹並一齊下墜,好在這些從懸崖縫隙中橫生出來的枝幹給了他很大的緩衝,最後他徑直地摔在了一塊岩石上,尖銳的棱角劃破了他的額頭,鮮血沾滿了他手上完好無損的聖花。


    小李軒安靜地躺在岩石上,額頭處鮮血如注,右手卻死死地握住了那株帶血的聖花,微風吹過,鮮血在不斷蔓延。


    好在小李軒的父親隨後不久便找到了李軒,心急如焚的他急忙將小李軒帶往醫療中心,盡管在幾位大醫師的精心治療下,小李軒的傷勢很快便痊愈了,但是小李軒額頭處的傷口太深了,即使用光係血技也無法恢複得完好如初,所以他的額頭處永遠地留下這個細微的疤痕。


    從那以後,小李軒和小紫琦成為了最好的朋友。


    沒有之一。


    思緒收回,紫琦笑了笑,李軒和以前縱使變化再大,這道疤痕,卻是永遠的印章,即使他自己可能已經不記得了。她看著熟睡的李軒,靜靜地跪坐在李軒身旁,陪伴著他。樹林間,鳥兒在悠揚地鳴唱著,清脆而空靈。


    “好想這樣靜靜地,守護著你呢。”


    ……


    一處幽暗的畫室內,一個體態優美的女子靜靜地站在一塊畫板前。


    畫室裏沒有開燈,連窗簾也是被故意關上的,光線有些微暗。青語靜靜地注視潔白的畫紙,忽然動手在其上留下兩個娟秀的字體――李軒。


    她盯著李軒這兩個字看了很久很久,忽然又生氣似的將紙撕下揉成一團扔至一旁。


    “這已經是我們沒有聯係了的第二個月了吧。”青語自言自語道,她歎了一口氣,自從畢業那件事情之後,他們之間幾乎再沒有了什麽瓜葛,她不知道這是否是李軒的本意,但她清楚她放不下李軒。


    “認識你……有十年了吧。”青語忽然癡癡地說道。依然記得第一次見到李軒的時候,他剛被父親帶回學院,整個傻傻呆呆懵懵懂懂的。那時候的他們完全都不會去考慮別人對他們的目光。但青語仍然隱約能感覺到大家都不是很喜歡這個新來的小同學。


    但是她完全沒有介意,她從看到李軒的第一眼,就有一種莫名的好感。還記得那時候李軒傻呆呆地在西望公園湖邊的草地上一坐就是一下午,無神的瞳孔裏仿佛沒有焦距一般麻木。青語來到他的身旁坐下笑吟吟的問他:“你一個坐在岸邊看夕陽不寂寞嗎?”


    那時候李軒看她的眼神,就仿佛是身處絕望的人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瞳孔在一點點地聚焦起來,直至整個瞳孔裏都映滿了她的笑容。


    後來啊,就成了唯一的朋友了吧。是唯一吧。


    從來沒有人願意和李軒接觸,在大人的教導下,李軒被描繪成了一個隨時可能傷害他們的怪物,所有同齡人都對李軒唯恐避之不及。除了青語。


    因為唯有她的父親,不會反對她和李軒接觸。


    到後來,慢慢的長大了吧,還記得那時候一起在屋簷下避雨,是李軒他脫下外套為她擋雨吧。在西望森林的東南處外圈的那棵樹上,還留著你我曾經一起刻過的字吧。李軒家附近的那個秋千上,依然有一個歡快的小女孩坐在上麵搖擺,男生在後麵看著她的笑容陶醉吧。


    你一定記得吧,你會記得吧。


    眨眼我們都十五歲了呢。無法再像以前一樣毫無顧慮了麽。生活開始向你我施加一座又一座的屏障了吧。你真的認為我把你當作逃兵了麽。你究竟是怎麽想的呢。我已經猜不透你了,李軒。


    不知何時,一串晶瑩的淚珠從她臉龐滑過,滴落在地上。


    像是敲打在了心頭,淚珠的聲音。


    咚咚咚,忽然有人在敲門。青語擦拭了眼角的淚痕,若無其事般地打開了門,是齊昊。


    “小語,你忘了今天要去我家拜訪一個很重要的人嗎。”齊昊溫柔道,作為一個冷酷的外形殺手,他溫柔起來的樣子確實是迷死人不償命。


    青語擠出一個微笑,道:“那我們走吧。”


    門被重重地關上,一滴晶瑩的珍珠躺在畫室的地板上,黑暗把它掩蓋了。


    不知過了多久,李軒被一陣陣悅耳的鳥啼蟲鳴聲喊醒,已經近似黃昏,斜陽難以照進樹林裏,四周有些陰暗,李軒差點以為已經到了晚上。


    紫琦衝他笑了笑:“睡的挺香的啊。”


    “我睡了很久嗎。”李軒身上的汗衫早已經風幹,扣子不知何時鬆開了一個,露出了不算結實但還算有看頭白皙的胸膛,帶著稍許汗液混雜著男人的氣息,李軒看上去已經像個大男生了。


    紫琦搖搖頭,又盯著李軒看了好一陣子,道:“你呀,要是黑一點就更好了,更像個英氣的男人了。”


    李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樹林沉浸在了一片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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