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那天,他好說歹說,勸施岷和小組的人出去散心,自己留在屋裏琢磨蛋糕做法。其實施岷心裏跟明鏡一樣,但也不戳破他的男孩的小心思,笑著說要去超市買東西。方岷對著一堆麵粉、彩糖和玫瑰花瓣,對著ipad一步一步走,每次都在關鍵步驟上卡殼。最氣的一次,是蛋糕坯已經做好了,冰淇淋和奶油也模平了,就差一句話大功告成,結果在用果醬寫字時手機一震,他手抖了一下,又得抹掉重做。在做壞了兩個蛋糕坯之後,一個還算看得過去的蛋糕總算是成型。方岷趕緊把它放進冰箱,屋裏恢複成原樣,拿他公司司慶留下來的粉色絲帶裝飾了一下窗戶,便打電話給施岷,叫他趕緊回來。施岷其實一直在小區裏頭繞圈,接到電話,沒幾分鍾就到了樓下,一眼就看到窗台上粉色的愛心,不禁失笑。插上兩個三,點蠟燭,拉燈。方岷拽著施岷的手,讓他慢慢走到桌子前麵,才允許他睜開眼。施岷則笑得很溫柔,見到蛋糕,也擺出一副驚喜的表情。這個蛋糕和他們分手那天的蛋糕幾乎長得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麵上被方岷一筆一劃的寫著:即見君子,雲胡不喜。施岷數了數玫瑰花瓣,笑道:“正好三十三片,你是想提醒我,我老了,又長一歲了,是嗎?”“什麽啊!我是想提醒你,每一天都要像今天一樣快樂!”方岷催道,“好啦好啦,快許願!”這時的光很好看,在年輕人的眼睛裏留下星河。施岷看出了神,過了好久,才以無比寵溺的語氣說:“那......祝方岷天天開心。”“不行不行,你的生日,得許你的自己願望!”方岷搗亂地捂住他的眼睛,又在嘴唇上啄了一口,這才戀戀不舍地放開。施岷把手覆在方岷的手上,緩緩拿開,這才睜開眼,看著燭光跳躍,極輕地說:“那就,願我愛他,至死方休。”這個“死”字雖然不吉利,卻讓他的男孩突然眼眶瞬間就紅了。因突如其來的表白而感動或驚喜,方岷覺得這個時候他有點想哭,但又不適合哭,於是隻能逞強地笑著。“還是不行。這個願望已經實現了,你再換一個”又換了好幾個,施岷許得願仍是圍著方岷打轉,方岷隻好無奈道:“算了,我幫你許吧祝我的施老師,長命百歲、永遠年輕、健康快樂......”方岷連說了好幾個詞,收到祝福的人也忍不住,俯身去尋找他的唇。燭光在兩個人臉上流轉成黃色的暈,從眼睛遊弋到唇瓣,見證了這個混著蛋糕和鹹淚水的吻。“這次的吻是冰淇淋味的。”方岷紅著眼說。“嗯。”“咱們的初吻是橙子味的。”“你記性還不錯。”方岷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心思,突然緊緊抱住了施岷。是很大的力道,箍住施岷的肩和手,帶著軟糯的尾音,喊了一聲“施老師”。“嗯?”施岷就任他抱著,笑問怎麽了。“我們還有好多味道的吻沒有試過......你不要......你不要離開我。”施岷稍稍動了一下,叫方岷稍稍鬆開自己。等手得了自由後,回抱住方岷,撫著他的頭發,輕輕說:“......好。”晚上熱氣沒有那麽重,方岷不敢讓施岷吃太涼,淺淺嚐了幾口,便放回了冰箱。兩個人這次達成一致,誰都不想睡太早。但是娛樂項目實在是少,兩個人都不想去玩電子設備。施岷突發奇想,要聽方岷念他寄到柳鎮去的包裹那些滿是情啊愛啊之類的解釋和道歉,被施岷執拗地留了下來。方岷臉皮再厚,也架不住這些,被磨得沒有法子,才選了個最不肉麻的來念。他抱施岷到搖椅上,看施岷躺下後,又把信紙塞到老師手上。“改了好多遍,我都會背了。”他說。然後清了清嗓子,方岷開始以一種很滑稽的語調進行全文背誦。“施老師,我之前跑到樹上去刻,‘既見君子,雲胡不喜,’是因為我覺得你像樹,而這句話很合我的心境其實這八個字是我同桌看小說看來的,但我記了很久,久到我一看到他,就能想起你。”方岷咽了咽,看到施老師舒服地閉上了眼,像沉溺在他營造的夢境,這才有勇氣繼續說:“一開始我以為你不喜歡我,所以費盡心思想讓你看看我。甚至,我想著,隻要站得足夠高,你總有一天會正眼瞧我。沒想到,你一直都把我放在心上,是我太笨了,走了這麽久,都不知道回頭看看。”施老師聽到這句話,皺了皺眉頭,卻也沒說什麽。後麵的內容已經是即興發揮了,信紙也就被施岷放到毯子上。“我失去過你,施老師,你大概不知道,那些天我有多算了,我不該在你麵前提痛苦,你隻會比我更痛。但是,施老師,雖然我很混蛋,但是我發誓,我真的敢發毒誓、死誓,如果再讓你掉一滴眼淚,我方岷,這輩子受所有疾苦病痛折磨,孤獨到老!”說著,他看到老師的眉頭舒展開了,手也輕輕搭在毯子上,睡著了。此時的光是昏黃的,溫柔,不鋒利,和他的施老師一樣。人在這樣的光下就像被罩了一層暖色,當蟬鳴都停住的時候,方岷覺得自己在看一幅油畫。“施岷?”方岷放輕了聲音,低低喊了一句。沒有人回應。屋子裏,隻有電風扇嘩啦啦轉著。晝夜溫差不小,方岷怕施岷著涼,於是起身關掉了電扇,準備把薄毯拿出來給施岷蓋上。這是寧城最熱的一天。